那天,是入春以來第一個大豔陽天。
尚宮吳氏的早起著小廚房新磨的豆漿,香氣飄的滿宮都是。寧王顧攸也起了個大早,循著香味過到了宣政殿的暖閣之內用晚膳。
兩日前,顧攸給那些老言官送棺材的事,顧修在前朝隻字未提。隻是在朝會之後又將那群老臣都召了回來,苦口婆心的安撫。直言:“諸卿忠君愛國,一心為朝綱社稷。如今冗員誤政,諸卿離朝之舉可謂是深明大義。正所謂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朕感念諸卿之恩,感念諸卿之德。”
被撤裁的老言官們聽了這話,一個一個的都磕頭謝了恩。
又演了一出明君賢臣的感人戲碼,這件事就這麼雷聲大,雨點兒小的過了。
“吳姑姑,您的手藝也太好了。今日這翡翠餃子包得有點兒我長姐的意思啊。”大功臣顧攸提著筷子,撥了那一寸大小的餃子,連著往嘴裏放了兩個。邊吃邊對那一旁的老女官讚不絕口。
“寧王殿下您別這麼說,這餃子的食單可不是晴昭公主給的麼?老身我就是照著做能學成三分像也就是了。”吳氏得了誇獎,布菜布得更殷勤了。
“吳姑姑,您今後早膳不要再做這般繁瑣的吃食了,朕與韓太傅睡得晚,起得早。早膳再這樣精細,實在太辛苦了。”顧修兀自端起麵前的小碗,碗裏盛的是紫米粥。滿桌上隻有顧修有這一碗,紫米是吳嬸回鄉時帶回來的,據說是吳氏親自拿著網篩從兩畝地的收成裏優中選優專門挑出來給顧修熬粥養胃的,連韓墨初也撈不上吃。
大約,親娘養兒子,也就不過如此了。
“小主子這說的哪裏話?老身上了年紀,睡得本就不多。您與韓太傅每日操心勞神,飲食怎麼說也得精致些。”吳氏嘴裏雖然叫著顧修主子,眼裏的慈愛卻是掩不住的。
“吳姑姑,與本王再添一碗豆漿。”顧攸端著空碗,朝一旁的老女官遞了一遞,意欲再添一碗。顧修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六哥,走了,上朝去了。”
顧攸恍然驚起,緊忙擦了嘴角:“是了,是了,是該上朝去了。吳姑姑豆漿給本王再留一碗啊,午膳時喝。”
今日的朝會與往日不同,設在了每逢年節才可開啟的含元殿上。
那些在得了君王降俸旨意的宗王親室們,無論身處何地,都不約而同的彙往京城而來。今日彙齊,立誓要給這個小皇帝一點顏色看看。
顧攸作為同樣的涉事宗親,自然不可缺席。
朝會之上,顧修為表對諸王宗室長輩的敬重,特著十二副裘冕大裝。流珠毓冕之下,目光灼灼,坐在含元殿十九級禦階高台之上,天生冷毅的麵孔像是一種無形的威懾。
朝會開始前還盛氣淩人的宗王們,不自覺的就恭敬了起來。
晨朝之初,依舊是各府各司的例行公報。因吏部,禮部,兵部,各有新官到任,交接日程便念了將近一個時辰。再加上門下省官員大批被裁,分支部門簡化後亦有許多要當朝奏議之事。
這一奏便到了晌午。
那些在朝無職不能開口的宗王們憋得嗓子都幹了,終於等到了顧修說:“眾卿,可還有何事要奏?”
聞得此言,站得雙腿如同棒槌一樣的宇誠親王顧潮邁步走到了一眾宗親之前:“陛下,臣有事要奏。”
宇誠親王顧潮,是先帝顧鴻的親弟弟,顧修與顧攸的親叔父。
自打榮安親王老千歲過世,各宗親之中屬他的聲望最高。為著這點聲望,他今日也要同顧修把這事兒爭到底。
“叔王不必客氣,有話但講無妨。”顧修聲音低沉,雖隻在弱冠之齡,然威勢不減。
“臣想請問陛下,我大周去歲政收情形如何?”
“叔王問話,乃是戶部尚書之職。”顧修虛抬手臂,點了點人群中的戶部尚書吳有思:“吳卿,給叔王回話。”
“是,陛下。”戶部尚書吳有思邁步出列,恭敬道:“回宇誠親王問話,我朝去歲各項政收相加,共計白銀五千三百萬兩白銀,稻米十四萬三千一百二十石,絹,綢,桑,絲等共計三萬四千一百二十五匹。”
吳有思的數字與戶部所報的賬目上是絕對一致的,畢竟這些財收的賬目顧修與韓墨初都親自審過了。他也沒有必要說謊,充門麵。
“那可有赤字?”宇誠親王明顯帶著怒氣追
問道。
“回宇誠親王,去歲至今年除先帝國喪一項有所糜費外。尚且盈餘四百三十二萬兩白銀。”
“陛下,既然政收之上還尚有盈餘,何以要又是裁員又是減俸的。”宇誠親王顧潮揚唇笑得諷刺:“不知道的,還當我大周到了大廈傾頹之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