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倩的身形僵住:“你說……什麼?”
“不敢相信吧。”晏書賀的嘴角緩慢勾起,坐直身子稍稍朝前傾去:“你以為你很了解她嗎?你以為,她生病以後不需要媽媽的陪伴嗎?還是說,隨便說一句開心點就能痊愈了?”
“阿姨,別再天真幻想了。”
江倩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晏書賀後來說的話她再也沒有聽清楚。
隻是反反複複地回想到大三那年,在某個夜間,從嘉拿著一頁不知道是什麼的報告單,遞給她,臉色蒼白地說:“媽,我生病了。”
當時她是什麼情況。
她隻是隨便草草掃了眼那張報告單,敷衍了事的塞進她手心裏。
“好端端的怎麼會得上抑鬱症呢,你就是想得太多,開心點好不好。媽媽現在要去醫院看看你妹妹,醫生那邊打電話過來了。”
江倩精心裝飾的美甲掐著她的指腹,顏色變白,她卻絲毫沒有反應。
泛著紅的眼眶裏,淚水順著臉頰滾落,看著分外可憐。
晏書賀隻是冷眼看著她,淡聲道:“你後悔嗎?”
“我……”江倩無力地張開嘴,抬起眼。
晏書賀麵無表情:“在你心裏,她聽話懂事是她的錯,不哭不鬧也是她的錯。明明剛跟你來到雙和,人生地不熟的從嘉更需要被愛,但你那時候在做什麼。”
“討好宋雨知?照顧你的丈夫?”
“你的新家庭的確需要你,但你想過十七歲的從嘉嗎?”
“宋清瑤出生以後,因為你的疏忽讓她身體不好,甚至輕易就會休克。你愧疚,想要補償。”晏書賀說著,笑著搖了搖頭,言語愈發刻薄:“那你虧欠從嘉的,拿什麼來還她?”
江倩淚眼朦朧的看著晏書賀,聽他這樣無禮的指教,卻根本沒有話來反駁。
“你徘徊不定,左右搖擺,你舍不下從嘉怕被人戳脊梁骨,可也不肯給她多一點愛。”晏書賀扯了扯嘴角,“她難道是你養的寵物?想起來了逗逗她,想不起來就丟在一邊。”
店裏的人逐漸離開,來了一撥又走了一波。
晏書賀因為情緒起伏不定,眼尾染上了紅意,根本忘記說好幾分鍾後就回來的從嘉去了哪裏。
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下眼裏的濕氣:“我知道我今天這些話說完,可能會徹頭徹尾的得罪你。但我無所謂,這些話我很早就想說了。”
“你找了無數個理由麻痹自己,做出一副好像很愛她的樣子。為什麼?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會良心好過吧。”
晏書賀輕聲笑:“但我跟你不同,我有別的選擇,從嘉才是我的最優解。”
江倩訥訥:“你……”
晏書賀從錢包裏翻出名片放在她眼前,淡聲道:“以後別再聯係她,我不想看見她因為你不開心,有什麼事情打我電話,別再煩她。”
說完,晏書賀像是心頭暢快,推開椅子站起身。
江倩忽然哽咽道:“是我對不起她。”
晏書賀的腳步停住,他輕微地偏了下頭:“那就請你記得。”
“……”
“你這輩子都虧欠從嘉。”
而後他不再停留,提步出了玻璃門。
江倩仍舊出神的坐在那兒,該流的眼淚已經被流盡了,她現在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因為晏書賀說的沒有錯,從嘉的確是被她忽視了很多年。
視線慢慢挪動到店外,她看見從嘉唇畔帶著笑跑向晏書賀。
男人身高腿長,雙手擁住從嘉的腰,兩人不知道對視著說了些什麼。半晌後,她看見晏書賀低頭親了親從嘉,兩人牽著手離開。
已經有很多年。
江倩沒再見過從嘉這樣的笑。
她還記得小的時候,從嘉會抱著她的胳膊撒嬌,伏在她的膝頭要親吻。隻是後來離開明城,她將重心放在宋家,跟從嘉那樣的日子漸漸走遠。
是江倩忘了,宋清瑤是她的女兒,從嘉也是她的女兒。
然而時隔數年,令江倩恍如昨日的曾經,早已經隨著從嘉的長大慢慢遠去了。
江倩看著從嘉的背影,哭了又笑。
是她錯了。
-
走出下午茶店。
晏書賀站在外麵的欄杆邊,垂落在旁邊的手指張合,借此動作緩慢恢複了難平的情緒。今天這一出,晏書賀忍耐了足足半個多月。
別的他都能忍,唯獨江倩對從嘉的傷害在他這裏,是永遠都無法消解的刺。
所以晏書賀抽絲剝繭。
要讓江倩跟從嘉的過去一樣痛苦,輾轉反側的懊悔愧疚無門,才算徹底結束。
“你怎麼在外麵啊。”從嘉幾步跑過來。
晏書賀聞聲回頭,伸手抱住她:“你剛處理完嗎?”
“對啊。”從嘉笑著點頭,“剛過來。”
打量了幾眼她的臉,除了眼睛有點紅以外,其它看著都很正常。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早早就過來,聽見了什麼悄悄抹過眼淚了。
她不說,晏書賀便也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拉住她的手往前走,換了話題:“這家店裏的果茶好難喝,百香果有股怪味兒,感覺像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