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舉辦賞瓷會都是昌州城最熱鬧的時候, 不僅有本地的瓷器商人將自家精巧絕倫的瓷器送來參展,還有許多外地的行商來此,其中不乏身份尊貴之人, 因而清風樓的布置格外用心,挑不出分毫瑕疵。
聶家四人跟著夥計身後前往二樓, 他們來時, 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孫老爺和孫澤生也在此列。
“聶家人怎麼來了?”
孫老爺皺起眉頭, 顯然也和先前的夥計抱有同樣的想法, 畢竟孫家與聶家曾是姻親,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聶家瓷窯的水準, 不過是一群榆木腦袋的窯工罷了, 沒了聶老爺子的指點, 便忘了變通, 這樣如何能燒製出上品瓷器?
“父親有所不知,這次聶家還做出來了上品, 隻是孩兒聽舒棠提起過, 那幾件瓷器的色澤與霞照尤為相似, 莫不是聶慈在和離前竊取了霞照的釉方?”
在孫澤生看來, 當初聶慈為了嫁給自己,不惜頂替養妹的身份, 讓他和舒棠受盡痛苦與折磨,此種行徑委實無恥,因此孫澤生不吝以最陰暗的想法來揣測聶慈的心思。
經營了幾十年的陶瓷生意,孫老爺從不相信巧合,既然聶家瓷器的顏色與霞照接近,隻能說明一件事——
他們選擇了與孫家相同的色料。
孫老爺萬萬沒想到, 聶慈竊取霞照的釉方不算,還恬不知恥的將瓷器送至賞瓷會上,難道她不怕整個聶家淪為別人的笑柄嗎?
“稍後閔知縣也會過來,他對霞照瓷讚不絕口,隻要有知縣大人為咱們做主,聶家肯定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孫老爺口中的知縣大人名叫閔興,年初才調任昌州,他慣愛收集瓷器,孫老爺便投其所好,將不少形態各異的霞照瓷送到了府衙,如此一來,孫家在昌州的地位也愈發穩固。
聞言,孫澤生眼底劃過興奮之色。
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麼,壓低聲音道:“爹,聶慈竊取霞照秘方不假,卻與舒棠無關,您記得跟閔大人求求情,千萬別將舒棠牽扯進去。”
“你放心,顏舒棠到底是我孫家的兒媳婦,總不能因為聶慈獲罪。”
孫老爺雖然看不上顏舒棠,卻不像孫夫人那樣抵觸,畢竟澤生現下還年輕,貪慕漁色也在常理之中,等顏舒棠過門以後,要不了幾年這份情意就淡了。
聶慈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過頭,恰好對上了孫澤生那雙充斥著惡念的渾濁雙眼,不由挑了挑眉。
“慈兒,你在看什麼?”聶父問了一句。
“沒什麼。”聶慈搖了搖頭。
夥計賠著笑臉將聶家人帶到管事麵前,管事掃了一眼聶父懷中的木匣,問:“聶老爺,您打算送幾件瓷器參展?”
“三件,都是同一批燒製而成。”
聶父將木匣放在八仙桌上,也沒有多言,徑自掀開匣蓋,取下瓷器外層包裹著的紅布。
顏舒棠一瞬不瞬地盯著木匣,當她看到呈現紫紅色的瓷碗時,心口懸著的大石終於落到了實處。
如此熟悉的色澤,就算聶慈一口咬定這三件瓷器與孫家的霞照無關,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顏舒棠麵上刻意流露出幾分詫異,她站在聶父身側,小聲勸說:“爹爹,您不覺得這幾件瓷器與霞照很像嗎?”
“物有相似,人有相同,隻是巧合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聶父擺了擺手,顯然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倒是聶母麵色煞白,她用力握住丈夫的手臂,一字一頓道:“你是瘋了不成?居然將這樣不堪的贗品送到賞瓷會上,聶家的臉麵都快被你們父女丟盡了!”
“夫人,你相信我,這三件瓷器並非剽竊之作,而是慈兒嘔心瀝血研製出來的新品、”
聶父話還沒說完,就被聶母打斷,“嘔心瀝血研製出來的新品?聶慈今年剛滿十六,以前從未接觸過燒瓷,怎麼可能在短短半年之內就鑽研出新的釉方?難道你認為她在燒瓷方麵的天賦超過了老爺子?”
夫妻二人的爭執聲並不算小,引得不少人矚目。
管事生怕他們影響了今日的賞瓷會,拍板做下決定:“既然聶老爺已經將瓷器帶來了,直接參展便是。”
說話間,管事衝著夥計使了個眼色,後者忙不迭的將三件瓷器擺在不遠處的展台上,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聶家瓷器左邊恰好是孫家的霞照瓷,同樣都是瑰麗的紫紅,乍一看確實有幾分相似。
不過若是仔細觀察,也能發現兩者的不同之處。
先不論瓷胎的形狀,隻看最外層的釉麵,明顯能辨出聶家瓷器的釉麵較為薄透,而霞照瓷則稍顯厚重,並且聶家瓷器的光澤也要遠遠超過霞照,彷如質地清潤的玉石,觸手生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