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索性不去想。有了內力,冬天更不怕冷了,或許也會更禁餓。這是多好的事啊,可惜原主沒福氣。他難免更加自責,占了旁人的好運氣,總要為原主做點事,也不能隨便一走了之。
他脫掉身上沾了泥水的衣物,找到木盆,簡單擦洗了身體,又用清水洗幹淨了髒衣物,晾曬在門外的繩子上。有一些生活的習慣,他不用去想,身體已經比大腦先做出了反應。這倒是免得他自己思索做錯了什麼。
晾好衣服,外邊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換上幹淨的衣物躺回竹床上,一時間舍不得蓋那麼幹淨的被子,反複確認自己從頭到腳都洗幹淨沒有泥水了,這才小心翼翼將被子覆在身上。後來想想不對,主子們蓋被子是露出頭臉的。他又將被子往下拽了拽,拽到脖子下邊。
他反複對自己說,現在他已經不是聖教裏的低賤藥奴了。天上的神仙回應了他臨死時的乞求,讓他有機會變成了另一個人。從今天開始,他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以池歆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吃飽喝足,什麼事都不做,有幹淨齊整的衣服穿,能躺在床上,蓋著溫暖的被子,他居然高興的有點睡不著了。
他隻好閉上眼,努力梳理腦海中關於池歆的淩亂記憶,好半天才理出來一些頭緒。
原來池歆不是普通人,是江南久負盛名的武林世家池家的四公子。父親池越,人送外號江南第一劍。他的生母名喚許宓兒,並不住在池家的大宅內,是另有一處院子離群索居。在池歆的認知中,母親或許是父親的外室,一個無名無份的女人。
池家大宅那邊,池越另有三個兒子,池歆排行第四,在生母死後才被記入池家族譜帶回大宅居祝怪不得父親並不喜歡池歆,他是外室子又不能繼承家學的武藝,這在池家絕對是汙點。
不過再怎麼說,池歆仍然是池家的四公子。
昨日擦洗的時候,他摸到這身體的後背上有些新愈合的傷疤,腦海中閃現出父親手持血淋淋的藤條家法一臉陰霾的模樣。是被父親責打落下的傷疤麼?不過,這比起聖教懲罰折磨藥奴的法子而言,太過稀鬆平常。
以前的池歆或許將那場景當成夢魘,現在的池歆並不在意這些,他的關注點是父親,父親責打他時說的話。
記憶慢慢清晰起來。
事情的起因是南北武林五年一度的大比,代表江南出戰的父親池越戰敗。按照事先的約定,必須要將一個兒子送去北方武林世家風家為奴十年。
池歆的三個哥哥,父親自然舍不得。大哥池斐是父親早逝的原配王氏所生,又是習武天資最好的那個,一直是父親的心頭肉,肯定要繼承父親的武學衣缽以及大部分家業。
二哥池斌、三哥池斕雖然武藝上不及大哥,卻各有所長。池斌能言善道,一直協助父親打理庶務,人緣很好。池斕則精於詩書文墨,常舞劍吟詩,風流瀟灑,在江南素有文武雙全的美譽,想將女兒嫁給他的武林前輩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他們都是續弦盧氏所生。而盧氏出自洛州名門,嫁妝豐厚,至今掌管池家內宅,經營有方,父親有了這等賢內助,才能吃穿不愁專心習武。
隻有池歆的生母早亡,無依無靠,身份本就上不得台麵,他這個四公子人微言輕,也不曾與哪家訂親,往好了說無牽無掛,往壞了講沒人惦記。這樣的他送去死對頭家裏為奴,的確是最好的人眩
記憶中原主單獨被父親叫入祠堂宣告這件事時,他並未拒絕,反而很平靜的接受了。不過他堅持想讓父親給母親一個名份,結果被父親嚴厲訓斥,還說他也本不該姓池。惹惱父親被家法責打幾十鞭,他見父親依然不肯,隻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臨行前在生母墳前盡孝一個月。
父親終於還是讓步,放他在埋葬母親的孤墳旁住一個月。
怪不得池歆如今孤身一個住在荒山野嶺的茅草屋裏。算算日子,到今晚,一個月已經期滿。明天父親會派人來山上接他,他也無需回家拜別親人,就會直接被送去碼頭,交給風家路過的貨船,一路向北。
時辰不等人,錯過風家的貨船,他就隻能搭別的船輾轉去北方了。
他本來還忐忑不安,不知道該怎麼偽裝成池家的四公子,唯恐行差走錯露出破綻,現在倒也不用擔心了。都不用回去池家,直接坐船去風家當仆人。當奴仆這事對他而言比當少爺簡單多了。
他當下決定按照原主本該做的行事,安份的代替原主去風家為奴十年,等十年後銷了奴籍,也算是報答了原主父母生養之恩。至於再往後怎麼過活,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再想,也或許他根本活不了十年那麼久,更無需煩惱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