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歆的確第一次坐船,不過聽人說過貨船上有客艙,與堆滿貨物的貨艙不同。但是人家順路搭載他去風家,想來已經是勉為其難,他何必給人添麻煩?
再者貨艙內的條件已經比奴棚好多了。奴棚幾乎四麵透風,周遭是豬圈馬廄,氣味更難聞。現在貨艙內的活禽都有籠子不會亂跑,偌大的艙室沒有別人在,就睡他一個,又似乎無人管束,豈不是相當愜意?
池歆也完全沒有鋪蓋的概念,住奴棚的時候,運氣好能有幹草鋪墊,沒有的話擠在火塘邊也行。現在船上並不冷,席地躺在木質的艙室地板上,比直接躺冷硬的泥土地舒服多了。在他看來這就是個木板床。遮風擋雨有地方睡覺,條件不錯了。
他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枕著衣服包裹躺好試了試,縫隙有點窄,好在他不胖不高,腿腳稍微蜷縮起來,感覺沒什麼大問題,晚上困了直接在這裏睡下就行。
唯一讓他有點擔心的是吃飯的事。剛才那位風家的管事沒有提,他也沒敢多問。不過看起來肯定不能白吃閑飯。他不如放下行李到船上去,若是他抓緊出工做事,說不定就能領到吃食。
池歆除了那個裝了一套衣服一點草藥的包袱之外,再沒什麼東西。將包袱塞在不礙事的縫隙之後,他不敢耽擱,站起身,按照剛才走來時的記憶,回去了甲板上。
他上船時已經是中午剛過,船頭直向北一刻沒停,如今已經是傍晚,能看到夕陽照在甲板上映出金色餘輝,天很快又暗了下來。
河道比剛才窄了一些,不過足夠他們這樣的大船並行三列。左右都能看到更小的快船,已經掛上了燈籠。越是接近碼頭船越多,或是運人或是拉貨,前後穿梭,再往遠能見到碼頭之外的房舍炊煙連片。
原來江南這麼富庶如此熱鬧呢。不像塞外的聖教,周邊幾個村鎮,入夜後全都黑漆漆靜悄悄。除了聖教總壇,往山下瞭望,亮燈的隻是幾家富戶或者聖教的分舵,平民少有人家舍得晚上點燈。
現色逐漸暗了,江水湍急打著燈籠都看不清,他猜測到了晚上,他們這艘大船也會靠岸整頓。除非是急事趕路,白天行船、晚上靠岸補給才是常理。
他早上喝了那麼多粥,到現在入夜,終於又有點餓了。他並沒有每日幾餐的概念,以前在聖教,一天混到一頓飯就挺好,犯了錯挨打受罰動不了無法出工,餓上幾日也是常有的事。如今他想不通,怎麼又餓了呢,明明早上吃過,下頓等明天再吃也行。
可是下頓總要提前有個著落才好。
他四下張望,正好看到甲板上有個中年男子帶著兩個半大小子搬運空筐子,或許是等靠岸後,要拿著這些筐子收納新買的物品。竹篾編的筐子不重,他順手也跟著一起幫忙整理,手裏有事情忙,他的精神就集中了不少,暈船的不適也緩解了許多。
那中年男子是江南口音,並非風家的家仆,上個碼頭搭了船,這個碼頭就下船收貨。他帶著兩個兒子幹活本來有些忙不過來,卻不敢問風家那些穿著體麵的仆人幫忙。如今見池歆麵生,又穿著粗布麻衣,衣服樣式不是風家家仆,料他也是搭船的人,便受領了好意。
池歆手腳麻利,幫著將筐子碼放好時,船已經靠岸了,他又將筐子給他們遞送下去。光幹活不說話做事勤快,那中年男子不免感動,臨走問了一句:“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我叫池歆。”池歆誠懇回答。
這中年男子並非武林人士,自然沒聽過池歆的名字,隻知道果然不是姓風的。風家人說是北方世家大族,連仆人都自持身份不與販夫走卒多話。這個池歆卻麵善和氣,還主動幫忙,是個好相處的。那中年男子於是笑道:“小兄弟謝謝你,看你有心事,需要幫忙就直說。”
池歆這才大著膽子,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問:“大叔可知船上廚房在哪裏?”
中年男人恰好聽見池歆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幾下,便憨厚笑道:“小兄弟是要找吃食啊?這船上隻有風家開夥,別的客商是自帶幹糧,或者停船時下來買熱食。我們上岸就不回來了,去吃新鮮的飯食,隨身帶了幹糧沒吃完。小兄弟若不嫌棄,就送你。”
池歆連連道謝,感激的收下一個小布袋。他剛才沒幹多少活,本沒有想到會得到人家的謝禮,誰料對方不嫌棄他無知,還如此客氣給了吃的東西。
他目送那父子三個離去,這才打開布袋,驚喜的發現裏麵是兩個用艾葉裹著的飯團子。艾葉散著清香,飯團子雖是冷的,卻是白米做成摻了些鹽,能多保存個一天半天。
他隻舔了一下,香氣撲鼻還有鹹味,比他自己煮的甜菜粥似乎更好吃呢。他實在舍不得一下子都吃完,隻掰了小半個吃,嚐嚐新鮮之後,將其餘的裹好又裝回了布袋子。這下,明後天的吃食就有了,他心中的小焦慮瞬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