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池歆心虛,麵露難色。
他哪裏用銀錢買過東西?當藥奴的時候終身在教中不得外出自是不可能。而原主小時候有母親照料,後來到了池家大宅深居簡出,吃喝都有人送到院子裏,雖然有領過每月的月例銀錢,卻隻是攢在匣子裏,出門都沒帶著,也沒有自己去買過東西。所以,他這方麵概念和經驗幾乎為零。
“你沒買過東西,還是沒見過錢?”衛斷情見他神色忐忑,怕對方有難言之隱,便開玩笑的調侃一句。對方若是不想說,順著玩笑話打哈哈,兩人轉移話題也不尷尬。
但江南富庶,市麵上買賣種類繁多,銀錢流通普及,半大孩子街麵上幫人跑腿買貨很常見。許小四既然生在江南,就算家裏窮困,也不可能長這麼大一直都沒見過錢。越是窮人家裏的孩子越是早當家,除非那些紈絝公子,不識五穀吃穿都有人伺候無需自己用銀錢。
上輩子這個年歲的衛斷情絕對沒有這麼細膩的想法,如今重活一世,他能輕易看出許小四的神情與待人接物的卑微態度,篤定他不是公子哥出身。不是公子哥,怎麼可能不會買東西?
黑衣人就算真的嘲諷,池歆也不會介意,何況對方用玩笑的口吻說話。
池歆的確沒買過東西,錢認得,卻不知道物價。萬一拿著黑衣人給的碎銀去買吃食被人騙了呢?他反而為對方著想,誠實答道:“我沒有用過錢,沒買過東西。我是去風家當奴仆的,風家應該管我飯食。如果我貿然拿著錢去買吃喝的東西,會被人懷疑。我也不會說謊,怕你還是會被人發現。”
看許小四一本正經的解釋,衛斷情越發覺得這少年有趣了,緊張的心緒也逐漸放鬆下來:“許小四,我沒讓你拿錢去找風家人買東西。這船上不是有別的客商麼?你去偷偷問問總行吧。被人騙也沒事,不上當你怎麼長記性。再說銀子又不能吃,高價換來我需要的吃食便是,我也不差這點錢。”
池歆覺得黑衣人說的有道理,點點頭繼續道:“那您想吃什麼東西,先告訴我。深更半夜去不太合適,要不等明天早上,若是風家沒有派我活計,我再去買?”
等明天?衛斷情一整天光顧著逃命躲藏,水米沒粘牙,餓到明天早上,人都餓死了。這少年莫不是假正經,存心就不打算給他買吃的?說不定這少年比看起來城府深得多,衛斷情也不敢太刺激,便退而求其次道:“算了,你飯團呢?拿給我先墊墊。”
池歆眼見自己舍不得吃的飯團,三兩下就都被黑衣人吞下了肚,若說沒有半點難過是不可能的。他隻能將布袋子裏沾著的米粒都撿了吃幹淨,又自我安慰,還好此前他已經吃了半個飯團子,估計能熬到後天再吃東西也行。
“這個賠你,算我買你的飯團。”黑衣人拿出一粒金珠子,另外又塞給他幾塊碎銀,“別哭喪著臉,我給你的這些錢買一個月吃食都夠了。你隻用管我最多兩天吃食。等我的隨從處理完外邊的事,來接我走的時候,剩下的錢都歸你。”
池歆推拒不收:“這怎麼行?既然錢有富裕,用不完就還給您。何況我未必能幫您買到合適的吃食。”
“我還沒說想吃什麼,你又怎知道買不來?”衛斷情好奇的問。
“我……”池歆不知道為什麼被對方逼問的時候就會緊張害怕,大概是他先說了謊?而且他的確沒用,什麼事都不會做,一時緊張,就更說不好出話來。
“沒事。我教你,首先是有財不露白,你隻挑出最小的一塊銀子拿去換吃的就行。金珠子估計也用不到,你自己收好,就當我借你地方睡覺還差遣你做事的回報。”衛斷情瀟灑的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有點虧,又調侃道,“其實這些錢已經夠買你這個人了吧?要不你將風家管事的單獨叫過來,我買斷你身契算了。”
衛斷情知道風家隻嫡係精通武藝,然而嫡係人丁單薄,除了來江南比武,平素都在北邊修煉,沒空隨著貨船南來北往。現在這艘船上的風家主事人不是旁係就是更低身份的尋常掌櫃,武功高不到哪裏去,單打獨鬥就算衛斷情有傷在身,也自信能對付。
池歆清澈的眸子盯著黑衣人,抿了抿嘴唇,小聲問道:“您又開玩笑呢,是不是?剛才還囑咐我不要驚動旁人,大約不想見到風家管事。而且我要信守承諾去風家,您出多少錢,我也不會跟您走。”
越是不容易得到的,越是惦記。衛斷情懂這個道理,許小四反複說為了承諾去風家作奴仆看來真不是瞎編的話。這人信守諾言是真,滿心善意不曾趁火打劫,還這樣恭謹有耐心的對他,衛斷情越發喜歡了。
正思量間,就見許小四隻從他手裏拿出了一小塊碎銀。碎銀就小手指那麼一小點,許小四卻輕鬆的將那小塊又掰成了更小的幾粒碎末。
普通人絞碎銀子是用特殊的剪子,拿手直接掰並不容易,習武之人手勁大,掰大塊還好說,塊越小越是難以拆解。許小四那看起來修長纖瘦的手指,竟然這樣有力?他莫非是內功高手?那當著麵就露了這一手,是含蓄的表達威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