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用緊緊跟著衛斷情,不說話不出聲,安靜看他處理那些庶務。衛斷情就像個真正的客商或者其他什麼身份的人,變幻裝束、神情動作與口音也每每不同,與店家自然的攀談,自如的編造了來曆去向,眨眼間就租了好幾處房子。
衛斷情今年也不過十八歲,比池歆這個身體大不了兩三歲,竟然懂得那麼多,他都是怎麼學來的?
池歆覺得自己除了聽人安排,做一些劈柴燒水的粗活,再沒有什麼見識了。衛斷情不僅武功高強,還能輕易洞悉人心,遊刃有餘的行走江湖。以前他以為都有下人仆從為少主打理這一切,現在少主與別的下屬分開,隻帶了他這個不中用的,竟然也都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
這樣精明強幹的少主,為何還有耐心願意帶著他,照顧他呢?
若說是為了當初那一口吃食,他上次在鎮上也已經還了一頓豐盛大餐了。若說是可憐他中了毒,恰好認識李琪那樣的名醫帶他去治療,不過這毒是別的歹徒下的,與少主無關,少主有那麼多正經事情忙,怎麼會浪費時間關注他這種小人物。
所以,會不會,衛斷情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呢?
池歆推導出了這個讓自己臉紅心跳的答案,這個念頭一旦生發,就像是紮根在內心深處的一顆種子,滋生蔓延再難消除。偏偏他不敢直白的問,怕這種近乎離經叛道的事,他一旦問出口就會被對方厭惡,再也見不到對方。
他是男子,衛斷情也是。他們的身份立場有著天然的鴻溝。現在他是池家的公子,中原武林這些名門正派對聖教誤會重重,一時半刻解不開。他粘著衛斷情越久,旁人對衛斷情的猜疑誤會可能會更多。
一個理智的聲音勸著池歆應該早點離開,自己乖乖回去風家,不要再與聖教的人混在一起。另一個自私的念頭卻說,為什麼要回去風家。他是被擄走的,趁機再不回去,遇到了喜歡的人又願意照顧他是何等幸運。無論誰來安排他,他現在與衛斷情在一起很愉快,能有多久就有多久,不是更好麼?總想著溜走,莫不是傻了?
“池歆,我買了這裏最有名的肉火燒。”衛斷情興致勃勃的拉著池歆拐進了一個小院子,遞了一個荷葉包著的大火燒給他。
這院子是剛才他們談過價錢的一個住處,鬧中取靜的地方。乍一看附近人來人往,實際上他們院子牆高房矮,很少會有人注意到屋子裏的情況。
現在池歆無需想其他的事,手裏捧著香噴噴的肉火燒,一口口吃光就好。
“為什麼又買吃的?”雖然池歆這樣問,還是認真的吃,開心的嚼著。
衛斷情驚訝道:“你以前每天吃幾頓?現在都到了晚上了,我們今天安頓好,明天易容才能出門。晚上這頓飯就隻能先用燒餅湊合了,莫非你還想著去飯館吃正經的晚飯?”
一句平平無奇的家常話,池歆聽了卻忽然從剛才的美好幻想中清醒了過來。
他井不是真的池歆。他的所思所想所有的習慣,都不是一個世家公子該有的,他甚至在沒人提醒的時候,會忘了很多“正確”的生活常識,比如一天該吃幾頓飯。
衛斷情就算有點喜歡他,那也是基於原主的容貌和身份。他這個芯子根本是假的,說不定哪一天就會魂飛魄散。
衛斷情現在給他的這些溫柔和照顧,井不屬於他。
“怎麼不吃東西了?吃飽了還是不好吃?”衛斷情已經吃掉了一個肉燒餅,發現池歆居然停下了,那雙好看的大眼睛裏縈繞著霧氣。
“衛公子,你這樣照顧我,是為了什麼?”池歆大著膽子問了出來。就算是聽到不喜歡的答案,池歆還是決定要問,問了,起碼自己不會再瞎想,能更清醒一些,不再因為自己的存在讓旁人產生困擾。
衛斷情望著池歆,不知道他的情緒為什麼變得如此低落,隻能先安撫道:“我覺得與你投緣,你又不討厭我。咱們不是要一起等你大哥麼?我虛長你幾歲,出門在外,當然是我照顧你。難道還真的將你當成我的仆人使喚麼?”
“要不然呢?你當初說想買走我,當你的仆人的。”
“原來你還在氣這個。”衛斷情無奈道,“我承認那是我看走眼了,而且你也編了假名字騙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池歆笨拙的解釋,“就隻是覺得你無緣無故對我這麼好,我受之有愧。也不知道你圖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怕還不起。”
“這就算是對你好麼?”衛斷情笑了,池歆以前都過的是什麼日子啊,難道從沒有人給過他正常的照顧和關愛麼?心痛夾雜著更多無法言說的情緒,衛斷情望著池歆,很認真的對他說,“你就當,我是圖你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