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3)

我來到我房間,這房間本來是次臥,比他們的房間都小,卻是我精心挑選的。我從小就不喜歡很大的房間,因為那樣,我在裏麵顯得十分的次要。而且,大的房間總是讓人心空蕩,進而讓生活空蕩。這房間裏沒有任何東西,隻有床和電視機。我的房間不知道什麼原因,似乎沒有充足陽光,在下雨的日子裏更是潮濕到讓人抓狂,不過還好這裏雨水不多。

在最近的時間裏,我習慣每天下樓走動,沿著旁邊肮髒的河床,一直前行到回看大榮公寓都模糊不清。在離開公寓一公裏多的地方有一片樹林,樹林很長,但是很淺,往裏沒過幾棵樹就能看見一堵圍牆,而圍牆的背後還是樹林,這讓我覺得十分奇怪,對這圍牆的意義反複思考。圍牆一路延伸到我視線不能及的地方,我曾沿著圍牆走到一個看不見大榮公寓的地方,但是圍牆還是一路向北,並且劃著弧度。在圍牆的牆壁上,沒有任何說明,也沒有“一針根治”類的廣告,甚至沒有任何辦證的人留下的電話,隻是空空蕩蕩一堵破舊而結實的圍牆。我曾經想著要爬上去看看,但沒能成功,而且我覺得爬了上去也隻能看見更多的樹。我在大榮公寓的時候遠眺這片樹林,很多時候空中充滿霧氣,我隻能看到最前麵的幾棵小樹,天氣好的時候就能看見更多的樹,但是也隻是樹而已,沒有建築,沒有坡度,沒有道路,隻是一片樹木,延伸到肉眼的極限。奇怪的是,我以前從來沒有發現眼前有這麼一大片樹林,印象中似乎是雜亂的廢棄廠區。一直到一天黃昏,我想看看風景時才發現那竟是一片樹林。

我下樓,第一次走了過去,到達那裏連路都沒有。第一次走到跟前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樹木在風裏無章搖晃,還有奇怪的鳥叫。裏麵漆黑陰森,但我感覺十分興奮,有強烈的衝動要走進去,感覺像是站在幾十米高的地方,有強烈的衝動要跳下去。我的意識告訴我,走進去的結果和跳下去的結果是一樣的,所以我的身體十分高興。我往前走了一步,眼前是一棵不知名的樹木,長著三角形的葉子。我撫摸著樹幹,突然看見一隻如同天牛般大的蟲子。我這才驚醒過來,跑了出去。這完全得益於我對蟲子的害怕。

第二次走過去的時候天還亮著,但正是這次,我才發現有一堵圍牆,這說明無論那天如何往裏走,也隻能走到圍牆為止,然後順著圍牆走,不斷地繞圈。不過,天知道圍牆是不是圍成了一個圈。白天的感覺和晚上完全不同,雖然一樣沒有一個人出現在視線裏,卻有大片的樹木發出動聽的聲音。晚上則完全是一個黑洞,雖然你背著身子,向前邁著腳步,卻感覺後背被什麼東西吸著,每一步都是退向後方。大榮公寓是我唯一能看見的有燈的建築,我的臉正向著它,走的每一步也是無比的堅決,但感覺離它的距離漸漸遙遠。突然間,仿佛穿過了空氣中的什麼障礙,大榮公寓出現在了眼前一百米的地方,腳步也終於變得實在了。進了房間,我看向遠處,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總有一個奇怪的想法,我覺得那堵圍牆其實是不存在的,在晚上的某一個時刻,你能徑直走到樹林的深處。而那深處,似乎有什麼奇特的東西在吸引著你。

冬天來臨的第三十天,我們的取暖器壞了,變成了一個隻能用來恐嚇大自然的東西。王超拿去換,卻被遺憾地告知,那家工廠倒閉了。這家製造取暖器的工廠是如何得以頑強地撐過夏天而在冬天倒閉,是我始終不能想明白的。我的被子雖然隻有一條,但由於我把所有的衣服都壓在上麵,倒讓它嚴實不少。王超開始時不時回家睡覺,畢竟家裏有空調和電熱毯。這冬天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難過,難過的是少了王超的桑塔納,買東西和出行變得不是很方便,且樓下的小賣部又恰好被燒掉了。還好,我們身邊實在是沒有錢,這也讓生活輕鬆不少。此時天氣寒冷,大街上人煙稀少,也沒有人組織抽獎活動,所以我們也沒有了任何的經濟收入。

十二月,我們收入了一百元。這是健叔突發奇想,將取暖器拿去街上賣了得來的。那天我們走了很遠的路,生怕走近了,被買主發現我們住在附近。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不斷地在破舊無人的街道上左轉右轉,才到了一個我們認為相對安全的地方。取暖器很快被賣了出去,還連同保修卡,買主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看來很需要取暖的老頭。我很是於心不忍,但是生活的窘迫讓我們走上了犯罪的道路。終於,這個取暖器以一百元成交。因為在大街上是沒有辦法試機器的,所以老頭並不知道機器連取暖的功能都沒有了,隻能搖頭。我腦海中出現了一幅可憐的景象,白雪皚皚中,在一間茅草屋裏,窮苦的老頭和這個取暖器一起對坐著,互相搖頭。健叔說:“生活所迫啊,再不行就隻能賣我房間的電視機了。”

我愧疚了很多天。健叔安慰我,說:“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們更加窮苦了,那老頭至少肯定比我們要有錢。”

那天回去的時候,我們已經徹底不認識大榮公寓了,雖然我們的公寓在開闊荒蕪的地方。經過高人的指點,我發現隻花了半個小時就能走回去。三天以後,我們坐王超的車經過那個地方,突然發現老頭在街邊賣取暖器,旁邊放了一個牌子:全新取暖器,兒子送,家中已有,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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