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聞灼灼的所作所為,十七皇子嬴容已能想像出休沐日過後朝堂上言官們對他這個連自個房裏的女人都“管教”不好的不受寵皇子的大肆攻訐,他甚至連請罪的折子都寫好了,然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一夜之間,形勢竟已是大變。先是塗難兒親露了麵,在大盛的國宴上頂著張雖經仔細“描補”可仍隱現青腫的鼻臉,斷言否認整個帝都已是傳得沸沸揚揚有關他的種種傳言……雖心知肚明無風不起浪,更遑論北涼人之前還委婉的打發了來探病的鴻臚寺少卿和前來診治的太醫,可既然連塗難兒這個苦主都意欲息事寧人,大盛朝廷自也不會上趕著找這個沒趣追究什麼事實真相……於是,彼此意會的雙方對外界所謂的不實傳言一笑了之,倒是嬴昭帝,對堂堂北涼五皇子放著出使的正事不幹,竟跑去賭酒打架一事很是不待見。與此同時,長平伯世子夫人聞瀾狀告寵妾滅妻的長平伯世子李義興披人皮行禽獸事,殺害嫡出親子餓殺嫡出親女一案正審著呢,豈料突然就有一傷殘老婦於帝都府衙外擊鼓鳴冤,手持血書狀告長平伯世子李義興人麵獸心奸淫擄掠良家女,為湮滅其罪更殺人滅口……隨著十幾具骨齡不一的女子的骸骨被從長平伯府的後花園中起出來,隨著長平伯世子的心腹管事熬刑不過指證世子的樁樁罪行,已是輿情鼎沸,更燃爆了洶洶民憤……三司會審的大堂上,長平伯世子夫人聞瀾聲聲血淚哭叫著枉死的一對兒女,更一字一句誓要同長平伯世子李義興義絕,這個憔悴如斯滿目蒼涼悲創的女人,明知聞氏一族不日待斬,明知不為李家婦便是死路,卻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義絕,歸家,下獄,人頭落地……不過短短一日,竟已是物是人非。北涼五王子塗難兒一心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壓下事端,而硬闖長平伯府,將長平伯世子揍成豬頭的十七皇子妃聞灼灼竟搖身一變成了掀開長平伯世子殘害無辜淫殺良家女慘烈真相的“英雄”……心有愕然的十七皇子嬴容默默的將那份寫好了的折子自袖中抽出,看了一眼後,指間輕動,隨著輕輕的“嗤拉”聲響,折子已是破碎成片。這份折子,一則自陳己過向陛下請罪,二則陳述皇子妃聞氏灼灼自請廢去皇子妃尊榮……可現在看來,卻是用不著了!嗬,如今連塗難兒這個苦主都打落了牙齒和血吞,長平伯父子更是自身難保的情形下,他又請的哪門子罪?!帝都傳言四起,直接導致了好麵兒的北涼五王子失口否認被胖揍的事實,這傳言自是有嬴容的手筆在其中,可令嬴容不解的是,一夜之間,傳言仿若狂風飆過橫掃了整個帝都,甚至整個朝廷……嬴容頗有自知知明,他這個不受寵的皇子手底下可用的人力物力單薄,便是有那個為免遭受池魚之災而不得不聽他命行事的“醉滿堂”東家相助,也斷然掀不起如此風浪,事態發展雖出乎他意料,可無疑,他嬴容樂見其成。撕了這份折子,嬴容的心驀地就一鬆,旋即心覺有異的他不禁皺了皺眉:能堂而皇之的將聞氏女逐出十七皇子府空出這皇子正妃之位,不正是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麼,怎機會來了,他卻沒覺得高興,折子撕了,卻又心有輕鬆了呢?待一身皇子正裝眼底裏晦暗不明的嬴容起了身,走出書房,腳步忽地一頓,抬頭看了眼自豔陽高照的天空掠過去的幾隻雀鳥,雀鳥去的方向,正是“東來閣”,視線中是東來閣方向露出的一角閃耀著華光的琉璃瓦的屋簷,耳邊,是風中隱隱送來的女子歡笑聲,嬴容忽就眯了眯眼:她現在在幹什麼?嬴容心有所想,嘴裏不覺問出了聲,一直候著的內侍總管陳全忙稟道:“殿下,娘娘讓匠人們打造的四輪滑板已是完成,聽說東西甚合娘娘心意,娘娘高興之下就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此時,各院的主子們都聚在了東來閣一起耍玩這新鮮玩意兒呢。”前些日子聞灼灼畫了幾張草圖,讓東來院的外管事艾九找些得用的匠人打造,這幾張草圖也呈送到了嬴容的案頭,掃視著幾張草圖,當時嬴容就覺得聞氏女所用的碳條畫筆奇怪,畫風也是奇特,要打造的東西更是別具一格,倒是有些新奇。這所謂的四輪滑板,他倒是在一本遊記中見過相似的東西,遊記中記載那是偏居西北一隅的某個小山村的百姓用於在雪地裏拖載東西的大滑車……可那在雪地裏拖物的大滑車同這圖上小巧精致的兩頭似船型的四輪滑板又有很大的不同。得了殿下的允準,艾九自是盡心去辦,於是,得用的匠人們很快就將東西打造了出來。想來,此時聚堆聞灼灼的東來院,名為請安,實為討賞的一眾妾室們正玩兒的不亦樂乎吧。“聞灼灼,你這個女人還真是……”沒心沒肺!她窩在東來閣玩兒她的滑板,他卻要進宮麵對帝心難測。他這個十七皇子因不得皇爹待見,又無旨不得覲見,鮮少進宮,便是此次因著承恩公的孫女朱可兒之死而傷心病倒了的朱太後,他這個孫兒都沒資格入宮侍疾進孝。此次卻突然被宣詔入宮,不知是福是禍,而引發事端的始作俑者卻正忙著玩兒樂,眉頭微蹙的嬴容收回視線後,又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徑直大踏步而去,身後的陳全等人忙不迭快步跟上。東來院,花園的甬道上,一眾美人兒正大眼瞪小眼的緊盯著腳踩四輪滑板翩翩起舞著的娘娘聞灼灼……此時的聞灼灼,一身鳳飛九天華光瀲灩的霓裳飄飄,舒展的廣袖隨風激蕩翩躚,婀娜的身姿隨著腳下那雕花描漆燙金的四輪滑板舞動著,纖纖玉足下的四輪滑板似有了生命,在她腳下恣意流暢的滑行、起躍、旋轉甚至是騰空翻轉,配合著那滑板上的人兒,動作身段兒無一不優美嫻熟,舞得更是飄逸多姿,宛若於行雲間婆娑起舞的仙子,驚豔了俗世的雙眼……“太美了!”侍妾含煙脫口而出,眼底裏一片豔羨。“這,真的是娘娘嗎?”於良人嘴唇輕動,喃喃著。“行如流水,翩若驚鴻,便是如此吧!”另一個同樣是舞伎出身的侍妾彩凝眼底裏的驚訝豔羨不比含煙少,不無讚歎道。兩眼珠子都看直了的鄭美人半響才回了神,心神震蕩的她難以置信:這聞氏女竟然還有如此舞技!她,她不是隻會揮刀弄劍的麼!在場的有幾位以歌舞娛人入了十七皇子府的侍妾們已是看出了門道:娘娘舞跳得沒得說,可她腳底下踩著的四輪滑板卻更是為她增色不少,畢竟會跳舞的美人兒不鮮見,可踩著滑板跳舞,還能舞得如此出彩驚豔的可是頭一回見!莫說含煙幾人,便是那些不屑以歌舞媚主的一眾妾室們也心生了好奇,她們也緊緊盯住了那幾個四輪滑板,深鎖後院的女人們本就無甚娛樂,能有個樂子,有個新鮮玩意兒瞧上一瞧,樂上一樂也是好的。在一眾妾室們眼中似個發光體的聞灼灼款款下了四輪滑板,接過侍棋奉上來的錦帕,她輕拭了拭額頭香汗,而後眼角翹的桃花眸掃過一眾大眼瞪小眼,然目光卻直往地上那幾個打造好的四輪滑板上瞄的妾室們,聞灼灼勾了勾唇,掃過一眾人的視線最後定在了滿目豔羨的含煙臉上,笑微微道:“含煙呀,本妃這滑板舞,跳得如何?”被點了名的含煙一怔,旋即忙不迭道:“娘娘這支滑板舞,當為舞中魁首!妾生平僅見,一時竟錯將娘娘當成了於行雲間起舞的天上仙子。”“你呀,就是這個小嘴兒甜甜,說出來的話讓人歡喜,”聞灼灼彎了彎紅唇,極是大氣道,“賞!”一個賞字令一眾妾室們心頭動,而之前脫口讚歎的侍妾彩凝卻是懊惱不已,她怎就沒被娘娘點到名呢,感覺錯失了一個成色十足的大金鐲子呢!在旁侍候著的侍琴不由抿了嘴,狠狠的瞪了眼溜須拍馬哄騙賞銀的含煙,豈料自家小娘子忽就話音一轉,又悠悠道:“含煙,本妃就將這滑板舞賞了你,希望你能習得此新巧的舞技,起舞於殿下麵前,令殿下於繁雜的公事之餘得以展笑開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