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灼灼神色古怪的看著跪在那兒的藥郎,還有同藥郎動作同步朝她“呯呯”磕頭的呆丫,半響無語:她不過是隨手的救人之舉,這怎麼還被訛上了?似是看出聞灼灼所想,藥郎心有苦笑,若非絕境,他也不願厚著臉皮“訛”人啊,主子曾說過,“救過你一次的人或許會救你第二次,而你救過的人不見得會救你,反而還有可能加害於你”,他已是走投無路,為給小主子博取一線生機,隻能再來求救過他們一次的十七皇子妃。“稟娘娘,”陪同藥郎兄弟和呆丫拿賣身契去官府辦相關手續以及去醫館看病的侍衛上前稟報,“在醫館,呆丫拿著那坐堂郎中為藥小七煎好的藥要喂時,一個不小心,將藥灑出了一些,不成想,灑在地上的藥竟將青磚的地麵蝕出個黑色大洞,這才知,那碗藥有劇毒!”侍衛已將相關人等拿下,粗審了一番尚沒問出什麼有用的。聞灼灼倒抽了口涼氣:這是什麼仇什麼怨啊,竟然明晃晃的要將人致於死地?一直坐在那似是魂遊天外自顧自冥想著的嬴容直到此時才似回了神,靜靜的看了過來。聞灼灼黛眉微蹙,直視著麵色蒼白身體似是不堪背上重負,微有些打了擺子的藥郎:“你們兄弟到底是什麼人?”藥郎努力地欲將背上直往下墜的藥小七往上聳,可卻是力不從心,身子還是一個趔趄險些摔了,旁邊的呆丫也顧不得磕頭了,慌忙扶住他背上的藥小七。藥郎再抬頭,額頭已是汗濕,清俊的臉更是慘白了一片,連唇都沒了血色,他暗暗咽下到喉的甜腥,顫聲道:“娘娘,我們原也是大富之家,可家主得罪了人,一夕之間慘遭滅門,小七因生來體弱,曾有隱世的道尊給他批過命,遠離故土修身靜養才能長大成人,小七離家時才兩歲,我便一直陪在他身邊,如此,滅門當日,我兄弟二人才僥幸活了下來……”有血自藥郎的唇角滑落,紅得刺目,藥郎卻似無所覺,隻兀自道:“我得知家中遭了難已是月餘後,因久居在外卻不知曉仇家是誰?恐仇家知曉還有幸存的二人,我便帶著小七離開隱居地去往更偏遠之地,可小七病在了路中,為給他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銀錢,誰知夜宿林間又碰見了一夥強盜,我雙拳難敵,被打暈後再醒來,我們兄弟二人已被賣進了“逍遙館”,因著幾番帶著病弱的小七逃跑,被館主所惱轉賣,幾經轉賣,最後被賣進了京城的“笑攬春風”樂坊……”藥郎所述真真假假,可正因為有真有假才更令人可信,更不消說他知所說嬴容必會命人去核實,可既然他能說的,必是經得起查。藥郎輕聲咳著,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無人留意到他背上一直沒有動靜的藥小七忽眼皮子輕顫半睜開了眼,一抹清冷的寒光在眼底裏流轉,似湧動著的冰淩暗流,可不過片刻,那沉重的眼皮子似疲憊至極的蝶,撲閃了幾下,又無力的合上了。隨著咳聲藥郎唇邊的血流已滑落下來,落地成花,濺成一朵朵小小的血花,很快將一小塊地麵暈染成片。“你在擊鞠賽上竟然受了這麼重的傷?侍畫……”快去請府醫過來!聞灼灼愕然,陡然起了身,剛想讓侍畫請府醫過來診治,頹了身形的藥郎已然倒了下去。“藥郎你別死!”呆丫恐慌大叫,忙不迭托住跟著倒下去的藥小七,又急著去扶藥郎,一時間手忙腳亂,險些急哭了,蒼惶中哽聲叫著,“娘娘,救命!”顯然,危急時刻,她也隻想著向為她贖身自由的十七皇子妃求救。聞灼灼快步上前,因著本能,下意識想伸手查看藥郎傷情,不料嬴容一個眼神示意,侍衛長程放快她一步,已上前查看,擰了眉宇的他又輕把向藥郎的腕脈,似在做最後的確認,末了目露凝重,朝嬴容稟告:“殿下,藥郎內傷嚴重,傷及肺腑,看情形應是三個月前受的重創,人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如今心頭的這口生氣已泄,他已是不成了。”已走至近前的聞灼灼霍地瞪大了眼,兩隻不媚自風流的桃花眸瞪的大大的,沒了風流色卻更像個吃驚匪淺瞪圓了眼珠子的小貓兒,失聲道:“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敢上擊鞠賽場,你……”聞灼灼聲音忽的一頓:若非拚力一戰,又如何能引起她的注意進而為這兄弟二人贖身自由,意識到什麼的聞灼灼暗抽了口氣:“藥郎,你拚著一口氣回來見我,是要托孤不成?”你我不過一麵之緣,你就如此信我?顯然,聞灼灼猜對了,藥郎強扯了扯唇,扯出一抹苦笑,已漸失了焦距的瞳子卻死死盯住不顧形象已蹲下身來的聞灼灼,掙紮著吐出沙啞的聲音,卻是字不成句:“娘娘,求您,求,您……”注視著眼前這瀕死卻又滿含隱忍的倔強堅定目光,聞灼灼心頭一顫有些失神:好熟識的眼神,仿佛在哪裏見過。她快速翻找著記憶,耳邊聽到自己的聲音:“你就這麼相信我?畢竟,我是聞氏女!”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聞氏女啊,你就不怕所托非人?世人都傳十七皇子嬴容厭惡他的皇子妃,可一場擊鞠賽讓藥郎看得明白,十七殿下絕非傳言中所說,相反,對十七皇子妃的維護甚至是縱容可窺一斑。已然說不出話來的藥郎隻直勾勾的盯著聞灼灼:娘娘,求您保住小七,若是不成,也是他的命數了,您的大恩,我來世當牛做馬來報!顯然,聞灼灼看懂了藥郎想說的話,雖然另一個世界的她因著從事的職業已習慣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逢場作戲的話更不會當真,可現時現下,麵對這似曾相識的目光,她卻不願輕易許諾,許了諾,便背負上了這重擔,可這於朝不保夕的她,擔得起嗎?一直靜靜趴在藥郎背上的藥小七似感受到了什麼,自昏迷中忽就搭拉下腦袋,“小七弟弟,”慌得淚水花了臉的呆丫忙又使勁托住他,一隻手又去托他的小腦袋,當轉過目光的聞灼灼看到藥小七露出的臉後,如被雷劈,震驚到再次瞪大了桃花眸,硬生生將一對桃花眸瞪成了圓杏眼。似是故人來!這張臉,與曾張的那張令她遺憾至深的臉神奇般重合了,便是緊閉著雙眼時擰著的小眉頭,都不差分毫。聞灼灼胸腔微震,忽就輕笑了一聲,笑得無聲,眼底裏卻有水光閃動,她輕輕點了下頭,一字一句,雖輕,卻是鄭重:“我答應你,我會將小七當作弟弟,我活,藥小七便會活著,我死,也會想盡辦法護他周全!”不知何時亦也走至近前的嬴容靜靜的看著這一幕,視線停在聞灼灼泛著水光的眼眸時不禁眯了眯,忽又聽到此言,不由目光一跳,良久,深沉探究的目光又落在藥小七那蒼白過度似純淨無垢的一張小臉兒上。得了聞灼灼的承諾,藥郎直勾勾盯著聞灼灼的眼眸光星漸熄,緊繃的唇卻微勾似露了絲解脫的輕鬆,緩緩合了雙眼的他靜靜的垂下了腦袋。“娘娘,求您也收留呆丫吧,”粗眉大眼哭花了臉的呆丫嗚嗚哭求著,“呆丫想留下來照顧小七弟弟,呆丫很能幹的,也不會再多吃了,呆丫可以幹很多活隻要吃個半飽就成,娘娘,呆丫給您磕頭,嗚嗚……”聞灼灼將呆丫留了下來,藥郎的身後事也命人去好生安葬,東來院的內外管事蘭嬤嬤和艾九默默的看向一直作壁上觀似的嬴容,這二人雖說拔到東來院給皇子妃聽用,可實質上的主子還是嬴容,正主在,自是要聽他的令。侍衛長程放原以為殿下決不會答允,更不會惹麻煩上身收留來路不明的藥小七,豈料,嬴容卻輕點了下頭,得了允準的蘭嬤嬤和艾九立時著人去料理一切。程放:感覺殿下……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見聞灼灼不放心,又傳府醫又命侍畫跟著蘭嬤嬤一同前去安置藥小七,嬴容神色微動,剛想說什麼,有侍衛匆忙來稟:“殿下,宮裏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