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能。”洛川比溪川高一點,很輕易地從空調頂上把遙控器拿了下來,喃喃低語,“誰把遙控器放這麼高。”
坐在單人沙發上一直沒吭聲的爸爸接話道:“我放的,為了防止溪川從早到晚看電視。”
洛川吐了吐舌頭,好像在對無意中破壞了家長教育子女的計劃表示歉意。
溪川連忙爭辯:“我才沒有從早到晚看電視。”
媽媽在抱著一盆衣服走向陽台的途中參與了話題,“從早到晚說得有點誇張,她隻是在一天內看了30多集動畫片。”
“30多集?”姐姐驚奇地看向溪川。
“一集才分鍾。”她心虛的笑容看起來有點蠢蠢的。
這一切並不真實。
家裏每個人都在盡職盡責地表演,自然地、輕鬆愉快地互動著,就好像他們真的關心其他人,有時他們自己都快相信了。但事實上,整個家庭生活彌漫著一種虛假的氣氛。
爸爸並不真的在乎溪川花多少時間學習,高考能上什麼學校,他隻是象征性地模仿別的長輩擺擺姿態罷了。媽媽就更不在乎,也許她更在乎錢,如果溪川成績太差需要交錢才能進一流大學,她也是會著急的。
唯一沒心沒肺的人就是溪川吧。可是很明顯,溪川似乎也隱瞞了什麼。
這個家真是無可救藥了,洛川覺得。
這個家的實際裁決者好像是姐姐。溪川最近才發現。
無論是什麼樣的對話,爸爸和媽媽都像是辯護律師或者專家證人,她們每說完一句話就習慣性地看向姐姐,仿佛想要從她那裏找到支持和表揚,怪別扭的。聽說隨著子女的成長,父母會在某個階段變得重視甚至畏懼子女,這是普遍現象。但姐姐確實有一種控製力,和同齡人不同。就連溪川自己,毫無意識地,就已經處在姐姐的影響之下。
從新旬那裏得知姐姐處理了父母的婚姻糾紛,溪川竟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但她又為此感到擔憂,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姐姐承擔了多少壓力,以至於最後被壓垮。
和未來的那位一直保持著聯係,但是一直沒有關於姐姐的好消息傳來。
“如果是你,會因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導致不可挽回的結果而悔恨嗎?”她發去短信,想知道年長許多的自己是不是有相同的心境。
“是人總是會悔恨的,想著‘當初如果選擇那樣就好了’。”未來的自己回複道。
幾秒鍾後她又接著收到另一條――
“但是你知道嗎?也許當初做了不同的選擇,會有更糟的生活。”
“成為演員,一定程度上就能體驗不同的人生了吧,就像活了很多次一樣。”十七歲的溪川猜想道。
“理論雖然如此,可是太投入的話,容易陷在一個角色裏走不出來。”
“你演的唯一適合你的角色過得是什麼生活?”
“很普通的一個人。因為父母離異有著痛苦的童年,年少時遇見摯愛,又因為母親名聲不好遭到對方家庭反對而分手,與缺乏感情的丈夫結婚後過得絕望又壓抑,後來有了一個女兒,被深愛自己的人追求時為了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留下來。麻木而壓抑地到了晚年,女兒無情地譴責她與父親一輩子的爭吵造成了自己痛苦的童年。”
這條短信因篇幅太長被係統自動截斷成三條。
十七歲的溪川有點迷茫:“是在描摹一種惡性循環嗎?”
“我的理解是,偶爾也能成功,但失敗才是注定。就算不發生時空對話,你也或多或少能得到一些人生啟示,可是再多啟示也改變不了敗局。所有人都會後悔,但就算有無數次機會、試遍其他選項,依然過不好這一生。”
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的時候,學校組織了最後一次模擬考。
溪川借口骨折賴在家裏已久,散漫慣了,連模擬考也沒參加。在聖華坐她後排的男生放學後將空白試卷送來給她測試水平,約好在小區外的便利店見麵,沒想到溪川拿了考卷直接在便利店邊吃零食邊做起來。
男生有些猶豫,覺得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還是得等她做完送她回家。於是幫她計著時間,在食品貨架前轉悠。
“聽說你第二次自主招生沒有進麵試?”
“唔。”女生低著頭悶悶地答應一聲,“我也不知道怎麼沒能入圍,當時考完還覺得考得挺好的。”
“你哪次考完不覺得挺好的?”
“也是。”
溪川從串串上咬下一個丸子,把草稿紙上的過程抄到考卷上。
“所以你最後到底考了多少分能透露一下嗎?”
“392。”
“什麼?”對方的臉色陡然變了。
“392啊。入圍麵試的是有多喪心病狂,差8分那麼多人。”
對方在貨架前看著這邊愣住了。
“怎麼了?”溪川一臉茫然地問道。
但她回家路上已經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