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川觸電般地停住腳步,差一點就中計抬頭看向了身側的男生,好在她最後關頭及時把兔子舉起擋住了視線。
新旬聽見笑容燦爛的兔子身後傳來悶悶的聲音,“想耍詐!門都沒有!”
“至少我試過了。”他伸手把兔子按到她的臉上。
拍大頭貼倒不算增加難度的競爭項目,雙方自然都會注視前方。溪川大概是為了緩解神經高度緊張造成的疲勞才會提議。
“但這機器也太不智能了吧!每拍一張都要按快門嗎?”因靠近快門按鈕而擔當重任的新旬在已經拍了十幾張並得知還要再拍三十幾張之後略微崩潰。
“長按可以連拍,但是我建議你最好不要。我以前試過,根本來不及管理表情,浪費機會。”溪川看著顯示屏中的自己移動身位。
“你真是太摳門了。也不至於全部選最小尺寸拍這麼多張吧!簡直喪心病狂。”
“等一下,等一下,我說OK你再按。”女生忙著把馬尾辮頭頂的部分扯得更加蓬鬆,發尾從後麵拉到一側肩前。
狹窄的空間裏,她輕微的呼吸聲浮在耳側,雀躍的、癢癢的。
女生確認完畢表情,正準備將視線移向攝像頭。但就在這一瞬間,男生突然轉頭向自己看過來,攝像頭把這動作的全過程牢牢網住。
完全意想不到的轉折。
這可不是不經意的失誤,而是自殺性的投降。
溪川先在顯示屏上看見畫麵,心跳的節律好像被失手按下一長串空格,原本預備妥當的微笑在失措中悄悄隱匿。
為什麼這時候突然明目張膽在鏡頭下認輸了呢。
憑借翻天覆地的疑惑中撈回的一小勺知覺,女生也轉臉看向對方。
“準備好了嗎?”
“不……”女生尚未從眩暈中成功脫身,飛快地在胸前劃動著雙手手掌,像隻展開防禦的小浣熊。可男生還是不由分說地按下了紅色按鈕。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塊被推倒,來不及判斷應該去哪裏截停。
在連續三十幾張的連拍大頭貼裏,新旬溫柔地吻了下去。
新旬早就猜到,溪川對遊樂園的執念不是沒來由的。她的行為太好預測,因為她生活的一切出發點不是過去那樁事故就是未來那場意外,從來沒有隨心所欲的時刻。她心裏有迷宮,迷宮複雜但目標簡單,隻指向兩個出口。
不可捉摸的是世事難料。高考當天的雨水延遲到第二天,他們都沒能前往“經典的”遊樂園乘坐陳舊的摩天輪,約會延期,再延期。家人聚餐,謝師宴,頻繁的同學聚會,衝淡了對計劃的信心,錯過幾次之後,兩個人都忘了提起。
但新旬又依然是當年的理科狀元,在分數公布後的兩個星期裏都保持著較高的曝光率,最直觀的現象是每個傍晚陪孫子孫女活動在小區兒童娛樂區的大爺大媽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地方電視台和地方晚報的記者紛紛通過老師找上門來,學校認為幫母校宣傳是他理所應當的回報。
溪川確有進步,從前離文科狀元差8分,這次隻差1分,但她看起來更加不高興了。
“隻差一點點啊。”――幾乎每個認識她的人都對她這樣搖頭感慨,這讓她日複一日地持續焦躁。
有個文理科狀元同時接受的采訪,結束後兩位被記者引到光線通透的大廳去拍合影。新旬很難不被陪自己前來的溪川分散注意。
她像隻神經質的吉娃娃一樣在門口來回溜達,目光始終鎖定文科狀元。
新旬生怕她會突然衝過來和毫無危機意識的無辜群眾扭打,幸好她沒有這樣做。
萬幸中的不幸,新旬因此在訂閱量最高的報紙上留下了充滿喜劇色彩的形象,雖然他本身帥氣俊秀,但表情就像隨時準備撒腿逃跑。
陳諒和洛川合謀搞來照片原件,混著放進了學校的畢業冊裏成為永久紀念,算是對他高考前種種賣隊友行徑的小小報複。
過了幾天,四個人一起去郊區的森林公園野炊,陳諒在草坡上走著走著,突然從洛川眼前憑空消失,掉進像是捕熊的陷阱。新旬提前一天花了七個小時挖這個大坑,作為報複。
之後的一次,當溪川把蛋筒冰淇淋上的另一個球體遞到新旬嘴邊準備和他分吃時,陳諒漫不經心地推了推她的手肘,作為報複。
……
男生們在循環複仇中變成了幼稚鬼。
而女生們卻明顯整日憂心忡忡。溪川一邊數著日子,一邊每天認真關注天氣預報。日期臨近,卻一丁點要刮台風的風聲都沒有,有點像暴風雨前的寧靜,更讓人心懸得緊。
心事像塵埃遷徙,逐漸滾成團,越發具象和清晰。
決定是無數灰塵彙聚的星球,它自然而然出現在視野中央,兀自旋轉。
氣溫超過38度的第三天,陳諒的父母拒絕了高溫補貼,申請年假去外地避暑。男生獨自留在家中,新旬借口打遊戲來陪了他一整天。
第二天九點多鍾,洛川和溪川帶著兩大塑料袋的零食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