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出來做官吧!何國舅一句話的事兒,大家都盼著你呢!”
曹操的心情有些矛盾,想了半天還是道:“我與你們不一樣,我是寒心呐!當初棒殺蹇圖得罪宦官,被遣出了京師;在頓丘百姓頌我,結果卻是遭逢大難;任議郎空坐了兩年冷板凳,領兵打仗卻殺了那麼多無辜百姓;在濟南辛勞一年卻毫無作為……咱們年齡相仿,可是你們誰比我經曆的坎坷多?一次一次的失望,這樣的朝廷還能有什麼希望?我看這事就算了吧。”
崔鈞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或許你還是得再想想,我自然不能強人所難。但是你記著,大夥誰都沒忘了你,你臨危受命平黃巾的功勞大夥都記在心裏。你畢竟才三十三歲,你爹爹還……”
“我意已決!”曹操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我不要在這汙濁之世再食俸祿。天下不清明,我就在這裏隱居下去。一輩子不清明,我就老死在這裏!”
崔鈞愣愣地看著他,半天嘴角才抽動了一下。曹操覺得自己失態了,解釋道:“對不起……我……”
“沒關係,沒關係。不提這些了……不提了……”崔鈞覺得這氣氛太沉重了,改容笑道:“我見你這茹毛飲血的日子也不賴嘛。”
“還說得過去。”
“寫什麼呢?”崔鈞看見幾案上的竹簡。
“兵書,我要把諸多兵書融為一爐,寫一卷《兵法節要》。”
“這等才學真是可惜了。”
“書寫出來可以傳世,有什麼可惜的。”曹操白了他一眼,瞧他手裏擺弄著雉雞尾,“我說你大老遠出門,還戴著鶡尾冠,礙不礙事?”
“哦,現在京師時興這種冠。插兩支大雉雞尾,多威武!”
“華而不實。”曹操撇撇嘴,“你還是腦子死板,這兩根鶡尾遇到識貨的人,足夠換你的路費了。何至於混成這樣!”
“是嗎?”崔鈞小心翼翼地捋著,“那我也舍不得賣錢。”
“既然舍不得,就趕緊回京吧。”
“我也想回去,進不了家門。就是進去了,見了爹爹,他罵我不孝不要我,我怎麼答對呢?”
“我教給你。”曹操笑了,“你就說舜之事父,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非不孝也。”
“嗯……孔子也說過。”崔鈞想了想,“肯定能管用?”
“應該行。”
“好,那我去試試吧。多謝了!”崔鈞說著起身就要走。
“你大老遠來一趟,不在我這裏住兩天嗎?”
“沒工夫了,我還得去南陽聯絡些名士。回去時還要去趟潁川,幫大將軍拜謁陳仲弓、荀慈明二位老先生。”陳寔、荀爽乃潁川高士,他二人再加上北海的儒學宗師鄭玄,乃是當代三大隱賢。他們雖沒有任過官,卻是公認的道德典範,每有三公出缺,朝廷必要給他們下一道征召,可他們從不曾接受。久而久之,這就成了一種形式。
“你已囊中羞澀,拿什麼到南陽打一個來回?”
崔鈞一笑:“那可要指望孟德了。”
曹操尋出三匹絹來道:“我的財物全在家中,這裏隻有三匹絹,是我夫人織出來讓我周濟附近百姓的,今天先周濟你啦!”
“好好好,隻要夠我走到南陽就行。回來的路費,我再找許攸他們家要!”
“你一個太尉之子,滿處打饑荒,像什麼樣子?”
“我家現已經無名聲可言了。”崔鈞接過絹去,仔細地係了一個包裹,“不打擾你的大作了,再會再會……我回京後定在大將軍麵前提起你,等著朝廷來人請你吧!”撂下這句話,他一陣風似的就竄了出去。
“你!?可惡……”曹操怒衝衝追出去,見崔鈞已搶步上馬,頭頂的雉雞尾卻纏到了韁繩上,歪著腦袋狼狽不堪。
曹操轉怒為喜,笑道:“活該!叫你多事……我勸你把這勞什子的玩意收起來,拜見高賢隱士切不可如此張揚。”
“知道了。”崔鈞總算是把韁繩抖開了,“別人說這話我不信,你說我一定聽。你現在也是隱居的高賢嘛。再會啦!”說罷打馬奔南而去。曹操望著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慢慢回到茅舍,坐下來提筆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他的感覺已經沒了,崔鈞的偶然拜訪完全打亂了他的生活。為什麼?為什麼?他把筆一丟躺到床上,這隱士高賢又陷入了無邊的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