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了解父親的脾氣,自己絕不能貿然前往太尉府。於是車轉城東永福巷府邸,吩咐人不許下車、物不準搬出,自己和曹純恭恭敬敬立在大門口,等候太尉大人回家。
果不其然,曹嵩聞聽兒子來了,氣得連官服都沒脫,帶著身邊令史就殺了過來。
卞氏夫人是頭一遭入京,坐在車中不敢亂動,猛聽一陣喧嘩,將車簾扒開一道縫觀看。隻見永福巷中赫然行來一輛雙駕皂蓋安車,朱漆大輪,黑色兩幡,金製雕鹿的扶手,亮漆畫熊的橫木。
車上端坐之人穿黑色錦繡的深服,頭戴青玉冕冠。披紫綬,掛玉環,下垂白色絲絛。腰中一把純黑的威儀佩刀,別著象牙笏板,掛有雙印——一枚是太尉,一枚是漢費亭侯。須臾之間車到跟前,卞氏也看得更清楚了,隻見此人六十歲開外,瘦小枯幹,相貌可怖,四鬢刀裁相仿,三角眼瞪著,眉毛挑著,鼻子聳著,嘴撇著,滿頷的花白胡須氣得都撅起來了……卞氏猜到是公爹,心知事情不好,忙衝環兒使眼色,把剛過百日的兒子抱到了懷中。
曹嵩摸到拐杖,怒衝衝下了車,衝著跪迎的兒子嚷道:“給我跪好了,不準起來!”
“兒子來遲,請老人家息怒。”曹操連忙叩頭。
“老人家?看來你還真不認得我是誰了。”曹嵩聽他連爹都不喊,越發有氣,“呸!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
隨曹嵩來的令史、掾屬們都傻了:哪有太尉當街訓子的?可遇上這等事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曹純向前跪爬兩步:“小侄拜見……”說到這兒意識到不對,曹嵩穿朝服坐安車而來,這種情況下該呼曹公還是叫伯父呢?回頭看看曹操,猛然醒悟,他剛才那一聲“老人家”兩不為過!這是心思靈敏,可曹嵩誤會了。
雖然多年未見,曹嵩尚認得曹純:“子和起來,沒你的事。”
曹純起身,探身耳語道:“伯父,家醜不可外揚。”
“嗯?”曹嵩這才覺得失禮,尷尬地咳嗽兩聲,對兒子道:“先起來,進去再跟你算賬!你休想住在這裏。”說罷兀自拄著拐杖就往裏走。曹操咽了一口唾沫,爬起來就與兄弟跟了進去。卞氏見狀趕忙撩車簾,抱著兒子下馬車,也不聲不響地隨在了後麵。
曹嵩畢竟也知道醜,怕隨行的人在外麵聽見,便不入正堂轉到後花園,命樓異搬來一張胡床。他大馬金刀往上一坐,喊道:“跪跪跪!”
曹操往地下一跪,低頭道:“兒子不孝,叫爹爹生氣了。”
“哼!當了個濟南相你就敢不認爹了?辭官是多麼大的事情,說不幹你就不幹了!別人說幾句好話就撐得你難受了,閑著沒事兒招惹宦官做什麼?”
“兒實在出於無奈。”
“放屁!辭官也就罷了,我叫你來你為什麼不來?”
“兒是……”這話曹操實在無法答對,自己已經跪在這兒,還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想安心歸隱。
曹嵩冷笑一陣:“你真有出息,還知道自己姓什麼嗎?一會兒我把你寫的書信拿出來,當著麵你給我念!你自己聽聽,有一句是人話嗎?我怎麼養出你這麼一個忤逆子呢?”
曹操心中也頗為不快,雖說自己措辭過激,但也是老爹辱罵在先。他當初給崔鈞出主意時精明得很,但事到臨頭卻不知該怎麼對付自己老爹,隻耷拉著腦袋道:“孩兒知錯了。孩兒隻是思量您說過叫我自己選船上,所以就鬥膽行事……”
“我是說你自己挑船上,可我沒叫你下河!”曹嵩更火了,“我允許你辭官了嗎?費了多少心血將你提攜起來的,好不容易立下點軍功,你說不幹就不幹了。莫提對不起我、對不起祖宗,你對得起你自己嗎?”這話確實在理,曹操無言可對。
“今天我要是不打你,你也長不了記性!也不會把我這個當爹的放在眼裏!你聽好了,我打你五十鞭子叫你長長記性,然後給我滾出去,這府裏沒你住的地方,少給我礙眼!子和,給我拿鞭子來!”
曹純趕緊攔道:“伯父休要動怒,氣壞了身子不值得。饒了他這一遭吧。”
“我的事輪不到你管!快去拿鞭子,你不去嗎?”曹嵩咆哮道,“樓異呢?拿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