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頗感話不投機,正絞盡腦汁尋下一個話題,卻聽袁忠開門見山道:“孟德此來可是來索要本官文書的?”
“嗯?!”曹操一愣,隨即低聲羞赧道,“正是。”
“哼哼哼……”袁忠一陣冷笑,“早知君非是耐得住寂寞之人,文書已經給你寫好了,你拿著上京就是了。”
曹操更覺意外:“在下愚鈍,敢問大人怎知我所思所想?”
袁忠把臉一沉,怪聲怪氣道:“隻因我有一好友桓邵乃是君同鄉之人,現在本府從事。前番君回絕朝廷詔命,桓邵對我言講‘曹孟德乃多欲之人,豈能甘守林泉?此番回絕無非是坐抬身價。趁早為他修好文書,省得到時候麻煩!’本官從善如流,就把文書寫好了。”
袁忠這番話無異於當麵羞辱,曹操臊了個大紅臉,心下頓覺憤恨。昔日他因救卞氏打死桓府家人,桓曹兩家就此結仇,如今桓邵在郡裏大肆玷汙他的名聲,實在是卑鄙可恨。袁忠這會兒說他“多欲”恐怕還是客氣的,背後說他是貪婪無賴也未可知。想至此,曹操連忙解釋:“那桓邵與我……”
袁忠卻譏笑著打斷道:“算了吧,本官不想聽你們那些瑣事。趕緊拿著文書去吧,令尊現在是太尉,可謂名聲赫赫!君之遠大前程要緊啊!”說著自桌案下麵抽出一卷竹簡,朝他晃了兩晃。
曹操越發氣憤——袁正甫也算是個大清官了,為人處世怎是這副刻薄德行?就算桓邵是你朋友,不論他說什麼,難道你就不分青紅皂白什麼鬼話都信嗎?
袁忠早就瞅出他心中不悅,把竹簡往桌案上一放,站起來轉過身去,背對曹操道:“文書在此,任君自取吧!”連把東西交到曹操手裏都不肯,這簡直是把他視作無比肮髒之人。
曹操真有心轉身就走,但已經來到這裏豈能半途而廢徒受侮辱?他強壓怒火,走上前拿起文書。哪知袁忠又歎息一聲:“唉……看來君當不了許由,隻能學做柳下惠了。”說罷將他丟在這裏,頭也不回轉入後堂了。
飽學之士罵人更狠。許由乃上古隱士,明明有教化天下之德,卻甘老林泉潔身自好;柳下惠則是春秋魯國大夫,身處汙穢之朝堂卻遊刃有餘建立功名。乍聽之下袁忠似乎沒出惡言,但實質是譏笑曹操沒有當隱士之德,一門心思往上爬。
曹操把牙咬得咯咯直響,但還是拿他沒辦法,隻得垂頭喪氣出了大堂。又怕袁忠在文書裏說什麼壞話,連忙站在堂口展開細看。所幸袁忠這廝還算個君子,倒沒寫什麼毀謗之言。合上竹簡猛一抬頭,又見階下正站著個從事模樣的人正掩口而笑——正是桓邵!
桓邵見他出來,忙止住笑聲,陰陽怪氣道:“孟德兄請走好。”說完甩袖離開。此時此刻曹操心裏了然——怪不得剛才守門人進來通報後竟不禮待自己,原來都是桓邵這廝搞的鬼。
曹操惡狠狠瞪了一眼遠去桓邵的背影,今日所受羞辱實在是平生未有。他氣哼哼出了府衙,待上了馬,還是忍不住回頭嚷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山不轉水轉,袁忠、桓邵二廝,咱們走著瞧!”說完甩下一臉驚愕的守門吏揚長而去……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春,曹操帶著卞氏、曹丕母子,當時還是丫鬟的環氏,第三次出仕。這一次等待他的職位,是開漢以來從未設立過的典軍校尉,這個官管什麼還無人知曉。而與之同行的,還有剛剛被舉為孝廉的曹純,該知道的不知道,他這個不該知道的卻已經知道自己要當什麼官了。老曹嵩兩句話,選部尚書就乖乖地將曹純內定為黃門侍郎了,這花錢買的太尉倒也不一般!
兵分三路
曹操來到洛陽,要過的第一關就是老爹。
自從他在濟南辭官,曹嵩先後三次傳書命他入朝再做計議,那時他心灰意冷一概回書拒絕。兩人各執一詞沒有不爭吵的,剛開始父子筆下還互留分寸,到後來當爹的氣勢洶洶狠話用盡,當兒的信誓旦旦據理力爭,父子矛盾越發激化。去年歲末曹嵩調億萬家資買得太尉,曹操更是押財貨至都亭而歸,離洛陽咫尺而不入。如今他灰頭土臉又回來做官,老曹嵩豈能輕饒了他?
太尉乃三公之首,掌管天下兵事功課。凡天子郊祭天地,太尉充當亞獻,國有政務可以隨意議論諍諫。所謂天下大事唯祀與戎,這兩樣太尉都握在手中,它雖與司徒、司空並稱三公,可實際上其榮耀遠超二者。其治下史一人、掾屬二十四人,另有二十三個令史負責儀仗、筆錄、守門護衛之事。這樣冗大的機構絕對不是等閑官員的休沐宅子可以容納的。曹嵩依照慣例,搬至南宮附近專設的太尉府居住理事,城東的宅子實際上隻有幾個姬妾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