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曹操接連重創河北軍,袁紹性命垂危(2)(2 / 3)

荀彧瞧他有些難為情,微然一笑便不再提了,又見人堆裏還有個稚嫩的娃娃臉,湊在一堆山羊胡子間格外顯眼,便問:“卿是何人?此番授予何職?”

年輕人說起話來溫文爾雅:“在下太原祁縣溫恢,受任廩丘縣令。”

“祁縣溫姓……”荀彧想了想,“先朝大名鼎鼎的涿郡太守溫恕,是您的同族嗎?”

溫恢起身拱手:“正是家父。”

“原來是名臣之後,得罪了……”荀彧也欠身拱手,“令尊賢名播於河北,惜乎亡故多年。還望閣下再續先父之德,全心效力朝廷。”荀彧品出點兒不一樣的滋味來了,溫恢再有能力畢竟資曆淺薄,曹操看中的是他父親的名頭。溫恕任涿郡太守時頗受河北之士稱道,現在把他兒子弄出來做官,明擺著是要爭取河北士人的好感。

“在下一定牢牢記住令君的教誨,不負朝廷之任、曹公之望。”現在官員說話,第一句若是向朝廷表忠心,後麵必要緊跟著提曹操,溫恢雖然年輕,也學會了這種句式。

荀彧自然不能說不對,但總覺得有些別扭,索性不再一一詢問,籠統地說起了套話,不外乎囑咐他們要效忠天子、在地方為政當以督促民事為先,不要總想著捷徑倖進。他侃侃談了幾句,偶然一抬眼皮,忽見門口碧紗簾子一挑,三個衣著錦繡的少年大搖大擺走了進來——為首的是曹操之子曹丕,後麵跟著曹操義子曹真和夏侯淵之侄夏侯尚。

這三個公子哥來得真不是時候,給人一種曹家子侄可以隨便幹政的印象。荀彧略一皺眉,有心嗔怪守門的仆僮不通報,可又一琢磨,曹操的兒子誰敢阻攔?於是趕緊端出長者姿態,捋髯微笑道:“是你們啊。我跟列位大人談話,你們若是有事先到正堂等候。”

三個年輕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禮,曹真、夏侯尚很識趣地退了出去,曹丕卻手掀著簾子解釋道:“其實小侄也沒什麼事兒,不過是尋長倩賢弟聊聊天。不想大人在偏閣辦事……得罪了。”長倩是荀彧之子荀惲。

荀彧心裏恨不得他快出去,擺手道:“幾位大人即將上任,我有要緊的話叮囑。你們要尋我兒隻管去後宅吧。”

曹丕聽說這些人即將上任,跨出門檻的一隻腳又收回來了,當眾作了個羅圈揖,笑嗬嗬道:“小可失禮,叫列位大人笑話。諸位效力朝廷為國驅馳,晚生由衷欽佩,今日得見甚覺榮幸。日後小可若離京行走,一定拜望列位……”他相貌不俗談吐風雅,說話時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還故意揚起長袖作弄瀟灑之態。在場之人有知道他身份的,想站起來還禮,又恐旁人說自己諂媚;也有不認識的,一臉懵懂坐在那裏,覺得這小子指手畫腳惹人討厭。

荀彧滿臉尷尬,甚覺這位大公子話說得太多,不合規矩而且頗有自我賣弄之嫌,趕緊用力咳嗽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張京見此情形忙打圓場,笑嘻嘻站了起來:“令君囑咐的也不少了。其實列位都是幾經篩選的,該怎麼為政心裏也有些成算。差事挺緊的,大夥來日就要赴任。我看不如就此散了,容大家會會朋友辭辭行,明日也好輕鬆登程,您意下如何呀?這些天您也夠操勞的,多保重身體。”

“好吧。”荀彧歎了口氣,應了這順水人情,“還望列位上任之後不負朝廷重托,勸課農桑教諭百姓。官渡打贏了,但錢糧尚有虧空,要抓緊補上。朝廷也會製定課稅新法支持你們,就這樣吧。”

“諾。”眾人起身告退,由張京領著魚貫而出,這次到了門口,就得禮節性地與曹丕對揖了。

曹丕滿麵賠笑一一還禮,直到所有人都出去,才湊到荀彧眼前:“令君近來清瘦不少,是得好好保重身體啊。”

“有勞賢侄掛念。”荀彧心裏有數,這小子說是來尋自己兒子的,卻不急著往後麵去,一個勁兒跟自己說客氣話,必定有事相求。即便是曹操的兒子,畢竟是個白身,荀彧素來討厭請托之事,介於曹丕的身份更要避嫌,便故意扯開話題:“其實坐守京師算不得勞苦,令尊用兵在外才真正不易,最近公子有沒有寫信探問呢?曹公頭疼的毛病實在叫人擔心呢。”

“家書裏說了,自官渡得勝就沒有犯過,這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河北的仗還在打,王師回歸少說也得幾個月,能否順利拿下鄴城也未可知,我也十分思念父親呀。”話雖這麼說,曹丕臉上卻沒什麼真摯的表情,見荀彧似乎對自己的來意漠不關心,又另尋了個話頭,“對啦……這次王師得勝,回歸之際是否要搞什麼儀式?有何差事叫小侄效勞的?需不需要我準備儀仗的事情?”

“不必了。令尊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到時候聖上自有安排,若是主動討這差事,豈不是搶了聖上的恩德?此非為臣子之道……還有,賢侄是白身,不要隨便到朝臣府裏走動,這對令尊的影響也不好。”荀彧說了這兩句重話,隨手拿起一卷公文,心不在焉地看著,其實是暗示曹丕趕緊離開。

哪知非但曹丕不走,曹真與夏侯尚又進來了,仨小子都湊到案前說話。荀彧見這陣勢,情知他們要賴在這裏,隻得把公文又放下了:“你們究竟有何事?”

曹真不緊不慢道:“聽說孔融奉詔祭祀南陽、東海二王,他文章做得極好。未知祭文寫出來沒有,可否叫我們先開開眼。”曹真已經十七歲了,身材高大淡金麵龐,劍眉虎目獅鼻闊口。

荀彧知他信口開河,揶揄道:“今早才正式傳下詔書,哪能這麼快就寫出來?等祭禮之後不就知道了嘛。”

“我都等不及了。”夏侯尚壞笑著搶過話頭,這小子左頰上有幾顆白麻子,常自詡那是聰明疙瘩,鬼點子甚多,“前幾日我讀了孔文舉給曹公寫的三首詩,可真是光怪!其中有這麼幾句‘從洛到許巍巍,曹公輔國無私。減去廚膳甘肥,群僚率從祁祁’,您聽聽這六言詩,怪不怪?”

荀彧卻不以為奇:“六言成誦並不稀奇,張衡撰《歸田賦》:‘遊都邑以永久,無明略以佐時;徒臨川以羨魚,俟河清乎未期。’這不也是六言?”

“那可不一樣啊。孔融這不是散句,沒那麼多之乎者也,這可是地地道道的詩作啊!”夏侯尚搖晃腦袋又吟誦起來,仿佛陶醉其中,“郭李紛爭為非,遷都長安思歸,瞻望東京可哀,夢想曹公歸來……”

“隻要詩寫得好,六言又有何不可呢?”荀彧捋髯而歎,“自蔡邕死後,士人文采風流不見,似孔文舉這般才情之人越來越少,可惜啊可惜……”

夏侯尚暗笑老先生上了他的道,朝曹丕擠了擠眼;曹丕會意,趕緊從袖子裏抽出一張帛書來,笑道:“令君精於詩文心明眼亮,看看這首詩寫得如何?”

荀彧耐著性子接過來看,隻見寫著:

丹雞被華采,雙距如鋒芒。

願一揚炎威,會戰此中唐。

利爪探玉除,瞋目含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