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衣錦還鄉,曹操大肆封賞鄉親父老(1)(2 / 3)

曹操正色道:“幕府乃謀劃軍國大事之地,豈能再請托私人?我出兵官渡之時你向荀令君托人情當我不知嗎?如今朝廷穩固,家鄉也少不得整頓駐軍,至於族裏原有的鄉勇,我看可以挑一些編入中軍效力,虧不了他們前程。這些事為父自有主張,輪不到你操心!”

曹丕嚇得直吐舌頭,一旁的曹瑜卻樂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他辛辛苦苦伺候曹操這麼多天,等的就是這句話。收編家鄉民兵自然少不了他這個鄉勇首領,這就意味著馬上也能混上官了,他雖沒什麼本事,但論起輩分好歹也是當朝司空的族叔,日後榮華富貴封妻蔭子是鐵定的啦!

曹操自然曉得這個族叔是什麼心思。昔日楚霸王項羽有言“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高祖劉邦也曾高唱“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光武爺劉秀登基後更是先後五次回南陽。曹操雖比不得前代聖王,卻也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他心裏很清楚,回鄉是要大把花錢的。索性好事做到底,決定再給家鄉父老個大人情,他順手取過案上的一道空白手劄,提筆寫了一道教令①:

吾起義兵,為天下除暴亂。舊土人民,死喪略盡,國中終日行,不見所識,使吾淒愴傷懷。其舉義兵已來,將士絕無後者,求其親戚以後之,授土田,官給耕牛,置學師以教之。為存者立廟,使祀其先人,魂而有靈,吾百年之後何恨哉!

這番安排給譙縣之民頗多優待,不但耕種糧食有了穩固保障,連求學入仕都給予優先權。家鄉畢竟是家鄉,從這個地方走出來的官員更值得信賴。這與劉秀稱帝厚待南陽百姓一般無二,他雖不是皇帝,卻能左右這類決定。

曹操一揮而就,給在座之人傳看了一番,所有人都大加稱頌——全是家鄉人,哪個不沾實惠?傳看之後曹操一臉鄭重把它舉到丁斐、卞秉麵前:“這件事交給你們倆辦。”

丁斐一聞此言滿肚子的委屈全沒了,兩眼閃閃放光——這個差事有油水呀!修造學館要撥錢糧,耕牛更是難得的物資,屯民租牛也是要掏錢的。這份差事領下來,他與卞秉私下玩個花賬又有誰知?隻要把親支近派照顧好了,其他的窮人好歹一敷衍,剩下的全都進自己兜裏。

曹操豈是傻子?之所以選丁斐是因為當初他舉兵時借助過人家的財力,如今要補這個人情,故意放點兒油水。至於內弟卞秉,雖有功勞卻沒升過官職,大漢因外戚幹政而亂國,曹操不願落個提拔內親的名聲,所以官職虧欠拿錢財補。

丁斐伸手要接,曹操卻又縮手叮嚀道:“你們做事可要有分寸,具體撥多少錢糧找任峻商量個準數,一次算清楚,別沒完沒了張嘴。過幾日我要任命袁渙為譙縣縣令,他執法如山可顧不得你們的麵子。另外,子廉在家鄉的田產地業太多,不準再給他好處了,多照顧窮人。明白嗎?”曹操知道丁斐貪得無厭,若不囑咐兩句,他必狠撈一筆。曹營之中貪財之徒不在少數,曹洪視錢如命自不用說,劉勳、許攸、郭嘉也都斂財有術,都是有功之人曹操不便管太嚴,但若是丁斐做得太過惹出閑話那就非管不可了,到時候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明白明白,您就放心吧。”丁斐瞧見錢比瞧見爹還親呢,嘻嘻哈哈接過文書,頗有意味地朝卞秉擠了擠眼。

曹操瞧他這副嘴臉實在不放心,搖頭慨歎道:“前幾天兗州傳來消息,陳留太守棗祗死了。當初若非他修改屯田之法,朝廷哪有這麼多財貨,天底下都是張著手要錢的,有幾人似棗祗一般懂得開源?荀令君正籌措修改戶調之法,若是棗祗還在該有多好,可惜嘍……”

丁斐全沒入耳,恨不得馬上把小算盤撥清楚,跟著敷衍兩句就拉著卞秉站起來:“家鄉父老嗷嗷待哺,差事不能耽誤,我們這就回營與任峻商量商量該怎麼辦。諸位陪曹公繼續聊,我們先去了。”

曹操也拿這個斂財奴沒辦法,揚揚手:“去吧去吧。”

“諾!”丁斐一沾錢就來精神,扯著卞秉就走。曹丕、夏侯尚、曹真早站得不耐煩了,趁這空子也不言不語跟著溜出去了。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外麵的雪下大了,地上積的足有半尺厚,而且還沒起風,大片大片的雪花如鵝毛般簌簌而落,叫人瞧著怪喜歡的。丁斐歡歡喜喜往前走,一不留神滑個趔趄,虧了卞秉攙住:“不就是有利可圖嘛,你怎像吃了蜜蜂屎似的?別丟人現眼啦……”話未說完忽覺眼前又黑又涼,一個大雪球正打在麵門上,灌了一嘴冰渣。

卞秉邊咳邊罵:“咳咳……這是誰幹的?他媽的不要命了嗎?”揉揉眼抬頭再看,卻是一群孩子——曹彰、曹植、曹衝、曹彪等幾個公子領頭,還有夏侯懋、夏侯威、夏侯衡,曹仁之子曹泰、曹洪之子曹馥,連他兒子卞蘭也在其中,大的十歲出頭小的不過五六歲,連蹦帶跳哈哈直笑。卞秉乃賣唱童子出身,跟著姐姐來到曹家,領的第一份差事就是哄孩子,族裏小輩都是跟他玩大的。這會兒見是小輩,他轉怒為喜動了童心,別人都不招呼,攥個雪球先扔卞蘭:“兒子打老子,我訟你個忤逆不孝!”

這一扔所有的孩子都攥了雪球,曹彰自小比別的孩子都壯實,掄著小胳膊嚷道:“我打你個為老不尊!”劈劈啪啪所有的雪球都往卞秉身上打,小子們“萬箭齊發”打舅舅。

丁斐哪見過這等沒大沒小之事,嚷道:“別鬧了!都別鬧了!我們還有差事呢。”

卞秉躲著雪球笑道:“你去忙你的吧,黑錢的勾當我又不會,要多少隻管去跟任峻提,我不分賬也不檢舉你也就罷了。”他外表稀鬆內裏精明,姐姐卞氏生下仨小子,在諸多側室裏資格最老,丁氏不受寵,日後姐姐有望取而代之,可不能為點兒錢毀了名聲。若丁家貪汙卞家清廉,明眼人一看就高下立判,誰能保證這不是曹操對兩家的考驗呢?眼光得放遠些!

丁斐也算有才之人,但財迷心竅想不到這層,連作揖帶彎腰:“承蒙賢弟關照,愚兄日後定有一番心意。”自以為占了多大便宜,笑嗬嗬而去。

他這一去卞秉跟孩子們玩得更歡了,剛開始是扔舅舅,後來雪球漫天飛,也不知是誰在扔誰了。曹彰雖小力氣卻大,連著三個雪球扔出去,竟把弟弟曹衝打了個跟頭。卞秉一見趕緊“罷戰”,邊拍雪邊嗔怪曹彰:“你這當哥哥的也真下得去手,有這膀子氣力練練弓馬,日後上戰場為你老子殺敵去……衝兒,摔疼了沒有?”

“不礙的。”曹衝笑盈盈爬了起來,整理著淩亂的衣衫。他乃環氏所生,頗得母親的清秀容貌,再加上穿了身純白的狐腋裘,跟個小銀娃娃一般。

卞秉攥住他那凍得通紅的小手:“你可是姐夫的心肝寶貝,比他們都受寵,有個一差二錯我可擔待不起……瞧這衣服多好啊,有道是‘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殺多少狐狸才攢出這麼件腋裘,你怎舍得在雪地裏撲騰?”

曹衝滿不在乎:“爹爹說了,普天之下的狐窟有的是,將來掏盡他們的窩、扒盡他們的皮。那時我也長大了,給我做件更體麵的大袍子!”小孩子隨口學舌,可把卞秉嚇一跳,曹操分明話裏有話,莫非屬意此子?他稍一愣神的工夫,忽覺後背冰涼——曹彰挨了兩句訓,竟趁他不妨抓了把雪塞進他衣領裏。

“哎喲喲!”凍得卞秉直哆嗦,“你們這幫小崽子太胡鬧,把我這衣服弄濕了,還怎麼去辦差?趕緊散了吧,回去烤烤火換換衣服。個個都是爹娘的心頭肉,凍出病了豈不心疼?”說罷抱起卞蘭也走了。

孩子見舅舅走了,三三兩兩也散了,隻剩曹彰、曹衝、曹彪意猶未盡,拉著曹丕的袖子還要玩。曹丕這幾日事事不順,自從曹操回軍動不動就數落他一頓,今天朱鑠的事又被當麵駁了,哪還有心思哄弟弟:“去去去,少來煩我!我還有正事呢,誰似你們天天就知道玩!”

曹彰見他這麼不耐煩,做個鬼臉道:“哼!動不動就端哥哥的架子,有什麼了不起?還真以為爹爹多器重你似的……衝兒彪兒,咱玩咱的,不理他!”

曹丕倏然一愣,呆呆地立在雪地裏:十歲孩子哪懂得這幾句話的分量?這必是府裏人私下議論叫他聽去的,身為長子卻不被父親器重,看來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正在他茫然之時,忽聞一陣淒慘的哭聲,自院外哆哆嗦嗦來了個老兵——是幕府裏管馬廄的李成。

這李成也是沛國譙縣人,當初在曹家當仆僮,後來跟著曹操從軍打仗,年紀大了便負責馬廄,算是頭臉的家奴。他平日嘻嘻哈哈有說有笑,今天卻一臉倒黴相,年近六十的人下雪天連件棉衣裳都沒穿,鬥笠也沒戴,捧著副馬鞍子哭哭啼啼的。

“喲,你這是怎麼了?”曹丕好奇地問了一聲。

李成充耳不聞,隻是低著個頭邊哭邊念叨著:“活不了啦……活不了啦……”曹彰見他一把年紀哭得怪有趣的,跑過去揪他的長胡子。哪知李成被他這麼一揪,就勢跪倒在地,抱著馬鞍號啕大哭。

曹丕等趕緊攙扶起來:“你有何事說出來,哭有何用?”

李成擦了擦老淚,舉起馬鞍子:“眾位公子請瞧……”這副馬鞍烏黑油亮的皮子,描漆彩繪下墜銅環,一望便知是曹操之物,但側麵破了一個拇指大的洞。

此洞雖小可把在場之人全嚇壞了。曹操平生喜愛馬匹,一應器具都要求下人小心照料。尤其這幅鞍子,乃曹昂之遺物,稍有損壞豈能善罷甘休?曹操禦下極嚴,府中掾屬辦事稍有不周當眾杖責,今天若發起火來非要了李成的老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