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顫抖道:“不用說得如此義憤填膺,好像我今晚就一定撐不下去似的,怎麼也要表現得還有點希望嘛。”
嶽陽馬上道:“哦,立哥,就全靠你了,我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張立忍不住咧嘴一笑,冰凍的嘴唇立刻滲出血來,又很快凝結,他道:“好了好了,噢,我的嘴都裂開了。”他歎息道,“唉,不過想來你也很難理解,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是怎樣成長起來的。我媽在背後流了多少眼淚,我都知道。如果就這麼走了,我真是不甘心……”
嶽陽道:“你也不知道,當年我叔叔嬸嬸對我有多好,他們對我的溺愛,簡直到了我難以承受的地步……”
在寒風凜冽的夜裏,兩人相互訴說著,含著淚笑著,顫抖著。
塞翁失馬
漫長的冷夜終於被日光帶走,卓木強巴仰麵朝天,看見天色的變幻,驚喜地叫道:“看哪,咳咳咳咳……嗬……咳咳……敏敏,教官,咳咳……有光了!天亮了!我們……我們熬過來了!”
“嗯……吭吭……”,回應的聲音顯得十分無力,俯臥在卓木強巴身上的唐敏和呂競男連抬頭的力氣也沒有了。其實,很早以前,或許是兩三個小時前,又或許是四五個小時前,二女就已經沒多大說話的力氣了。卓木強巴每說完一段話,便要聽到她們的回應,聽不到時,便用手讓她們清醒一點,直到聽到細若蚊蚋的聲音,他才稍稍放心。
天的確亮了,但是連卓木強巴都失去了抬頭起身的力量,他們還能做什麼呢,他們隻能等待。胡楊隊長等人什麼時候會來?還要堅持多久?每個人心中都盤算著自己忍耐的底線。卓木強巴最怕聽到的,就是唐敏發出好似交代遺言一樣的聲音,每次,他都盡力去打斷,並告誡她們,不能想著終結,一定要想著活下去,就算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也要這樣想!終於,漸漸聽不到唐敏回答的聲音,又漸漸聽不到呂競男回應的聲音,最後,卓木強巴連自己說話的聲音也聽不見了。就在他不甘地合上眼睛時,卻聽到那標誌性的粗魯而豪邁的聲音:“這渾小子,竟然是這種姿勢!”這是卓木強巴在雪山上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事後卓木強巴才得知,胡楊隊長一下山就聯係了珠峰大本營和其餘幾個喜馬拉雅山脈常駐登山隊,請求援助。那是一個國際援救大家庭,很快就有百餘名登珠峰的隊員連夜搭乘直升機趕來,國籍更是囊括了全世界。在研究了信號發射點,確信卓木強巴和張立等人分別都在六千七百米以下,均不在西風帶覆蓋區域後,部分頂級的珠峰登山隊員才敢同胡楊隊長一起上山救人。所有來參加救援行動的登山隊員都說,在沒有任何後勤保障的情況下,膽敢攀登斯必傑莫大雪山,還是準備從中方登頂,那是在向死神宣戰。
這次意外讓卓木強巴很受傷,同樣他們先在達瑪縣醫院進行了急救,再被轉運到拉薩醫院。卓木強巴的右腳切除了一根尾趾,左腳兩隻,肺部嚴重受創,更令醫生們感到驚訝的是,這個人的舌頭也差點因凍傷而壞死。他們見過不少雪山遇險者,手足凍傷是常事,畢竟末梢血液循環不夠充分,可這舌頭凍傷還從來沒見過。舌頭在口腔內,基本與體溫保持一致,難道這個人的舌頭一直伸在嘴外麵嗎?醫生們哪裏知道,正是這條舌頭,救了兩個女人的命。經過及時縝密的醫療,卓木強巴才總算保住了說話的工具。
在醫院休養了一個多月,卓木強巴兀自咳嗽不停,他的肺部受創遠重於呂競男和唐敏。不過事後誰也沒提那日在裂縫中發生的事情,隻是卓木強巴看見呂競男時,總想莫名地回避。而唐敏呢?敏敏更是不知生哪門子氣,身體剛好就要去美國找她哥哥的下落,怎麼勸也不聽。
在冰天雪地裏凍上一夜,就算是一鉈鐵也會被凍得開裂。過多的消耗體能,沒有氧氣和食物,都是讓人體負傷的因素。張立和嶽陽情況也不是很好,因極度疲勞和脫水,張立差一點就沒挨過那一夜,醫生說他是呼吸性堿中毒和低鉀血症,在重症監護室持續觀察了十七天,醫生才告訴其餘人他已度過危險期;而嶽陽中的蛇毒沒有被根除,也讓他折騰了半個多月;巴桑則被送往另一家醫院。從呂競男那裏得知,這次行動之後,這支隊伍,或許就將被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