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把頭抬起來,發現又是那個照相的大叔,他正拿攝像機鏡頭對著他們。
得意覺得這個姿勢又痛苦又滑稽,跪地,撅著,還要麵對鏡頭,無奈!
道士先生撒完了米,喊了一聲:“起來吧。”
得意忍著膝蓋的疼痛站起來,身後的米撒落下來。道士先生喊:“撿起來,撿起來!那是財哦!有兩個女人趕緊上來扶住她,幫她牽著衣角,說這個米不要灑了,身後背的米越多,就說明今後的日子越好,越有吃的。”
二娘不知道去哪裏撿了個塑料袋,幫得意把米包起來,遞給她。
得意問:“這個米怎麼辦?”
二娘說:“回去煮來吃了。”
但是旁邊又有個嬸嬸說:“不是煮來吃的,是拿回去放著的。”
然後又有個嬸嬸說:“哪個說的哦!不是拿來放著的,就是回家煮來吃了!”
究竟是煮,還是放,沒有人說得清楚。
剛撿完米,那個照相的大伯又出現了,他放下DV機,舉起照相機,還是那句話:“我給你們幾姊妹照張相。”
他們又站成一排,讓他照。
大伯說:“看著我啊,眼睛睜起啊,不要照瞎了啊。”
“啪!”又是一張。
這時,有人喊:“孩子們,快過來,要起開了,過來再看一眼你們的爸爸。”
得意的心猛地揪起來,然後咚咚直跳。
這一刻,終於來了。
二娘她們,哭著快步走過去。
得意的心猛跳不已。
她躊躇不安,猶豫不定,盡力一步步向前,幾乎是旁邊的嬸嬸把她拉過去的。
有4個人拉起了一張床單,把天光擋住。
棺材蓋打開了。
得意看見了他。
隔了好幾米,她看見了她死去的父親。
他躺在棺材裏,頭上包著頭帕,身上蓋著東西。
不是她想的那麼蒼白。
那好像不是他,不是她記憶裏那個人,連樣子都不像。
他躺在那裏,那麼蒼老,那麼陌生,那麼平靜,那麼遙遠。
棺材經過了上坡下坎,道士上前去,扶住他的頭,幫他把頭在棺材裏麵擺正。
他無聲無息,任人擺布。
得意不忍再看。
庭庭和二娃扶住棺材喊他:“爸爸!爸爸!”
有人提醒他們:“不要把眼淚掉進棺材裏,那樣你爸爸會走得不安心……”
很多人圍過來看,有兩個女人擠到得意身後,努力從她肩膀上看過去,在得意耳邊議論說:“喲,好胖喲!”
棺材蓋合上了,庭庭和二娃情緒激動,撲上去大喊:“爸爸!爸爸!”
得意流著淚,看著,她有一種強烈的感受,那就是,他已經走遠了。現在他們所看到的,已不是他,他已不知去向何方,肯定不在這裏。
“好了,孩子們,你們可以回去了,現在一人用衣服背一點兒土,倒進棺裏,然後就走吧!記住,不要回頭!不要回頭看!……不要忘了在回去的路上撿一點兒柴。”主持葬禮的大伯通過喇叭指揮說。
得意有點懵。
二娘上來幫她,讓得意牽著衣襟,她蹲下去,掬了一把黃土放在得意的衣服裏,她對得意說:“你一會兒,走到墓旁邊,背對著,把土抖在裏麵,然後你就朝前走,走到公路上去,那邊有車接你回去。記住,不要回頭啊。去吧!”
得意聽話地照二娘說的做,她牽著衣服,把黃土抖落,然後朝前走,爬上土坡,繼續大步朝前走。
前麵是一片樹林,她聽見自己的腳步在地上踩得沙沙作響,不能回頭,就不回頭。
這時,有人提醒她說:“小意,別忘了撿一點兒柴回去!”
這個,她是知道的,在當地,柴因為和財同音,所以,撿一點兒柴的意思,就是帶一點兒財回家。得意一邊走,一邊想,在世的人們啊!世間的名利客!即便是在送別親人的時候,也不忘記要給自己祈求一點兒福祿,斂一點兒財氣!”
“不要忘了撿柴哦!”又有人從她身邊走過,提醒她。
提醒她的人,都是好意。得意彎腰,在路邊的一棵樹上,摘下一片樹葉帶走。
她走到了公路上,看見小芸和滔滔並排站在那裏等她。
2010年 遠行
一輛車把得意和弟妹帶回到了縣城。縣城的新的一天,已經開始,商店拉開卷簾門,孩子們走在上學的路上,菜市場人頭攢動,車子鳴響來來往往。這又是日常的一天。
太陽出來了,照得一夜未睡的得意有點睜不開眼睛,她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去楊大遠家看一下阿姨,就對弟弟妹妹說:“你們先回旅館,我中午去找你們。”
當她回到楊大遠家樓下,發現那條街已經打掃得幹幹淨淨,樹上的電線電燈已被摘掉,路邊的桌子都已經被收走,那家晨光文具店也已經開門,眼前是一條再平常不過的忙碌小街,人來人往,昨夜前夜的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隻是地上殘留了一些要仔細看才能看到的鞭炮印子。
得意爬上三樓,發現門是虛掩的,就推開門進去。
勞拉前來迎接她。
人都散了,家裏太亂了,堆放著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地麵上全都是水漬和瓜子皮,一個還在燃燒的爐子在沙發前,阿姨一個人靠在沙發上。諸事忙畢,她轟然倒下,靠在那裏,睜不開眼睛,仿佛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息。
得意喊她,她隻能用肢體做一點兒反應,說不出話。
得意起身,倒了開水在一旁涼著,又去找被子給她蓋上。
她已無淚。
得意理解她。
她坐在旁邊陪著,等水涼了遞給阿姨喝兩口。
過了一個小時,庭庭和二娃回來了,一人手裏提了一捆柴。
得意問:“還有什麼需要做的?”
二娃對她說:“姐姐,晚上我們一起上山去打火把。”
打火把是當地的習俗。親人去世安葬的當天,傍晚時分,要帶上紮好的火把,去他的墓地點燃,以照亮他去遠方的路。
下午6點半,得意和二娃一起去的。
臨走的時候,阿姨說:“把勞拉也帶上吧,這是他最喜歡的狗兒。”
勞拉一跳上車,就乖乖地靠在得意的腿邊。
到了獅子口,車停下來,得意一拉開車門,勞拉就“嗖”地跳下車來。
二娃和得意爬上山坡,勞拉就跑在他們前麵。
夜色彌漫,對岸大山的輪廓馬上就要看不見了。這裏,上午曾熱鬧過一陣,叢生的雜草被送葬的人們踩得東歪西倒。現在,人群早已散去,這裏安靜異常,隻有他孤獨地在這裏,被冰冷的石頭所覆蓋。令人驚奇的是,小小的勞拉,在沒人指引的情況下,在那幾座孤墳裏,準確地找到了楊大遠的所在,它找到了那裏,就不再跑動了,就好好地蹲在旁邊。
過去得意很害怕墳墓,但此刻她不害怕。但她很難說清楚這個夜晚的味道,寂寞又荒涼,緩緩來臨,覆蓋在心髒,讓人很空虛。
她舉目遠眺,黑色山脈,向遠處攤開,去向天空的盡頭。近處,公路下方,有一兩戶人家,隱約閃爍著燈光。
二娃點燃了火把,火光跳躍,兩人和狗,一片沉默。
大風從山那邊吹來,燃燒成灰的秸稈被吹起,在風中打旋……
在明暗交替的火光裏,得意仿佛看見了一個人的身影,他剛開始被母親用毛毯裹在懷裏,然後下地來滿地亂跑,寫寫畫畫,然後他走在大路上,遇溝跨溝,遇坎跳坎,白襯衣在陽光中閃閃發光。然後他背著背簍,在暴雪中的深山老林往家趕路。然後他站在舞台,激情豪邁,無限風光。後來他老了,腰背一點點鬆懈,步子一點點放慢,在深夜的街頭,一個人散步。然後,他就走上了那條沒有盡頭的路,有大批的死者和他同行,他們的身影,時隱時現,漸行漸遠,走向一個讓生者無法捉摸的世界。
如果,得意在心裏想,這些火把能照亮你去遠方的路,那麼,希望你不要再做一個疲憊的趕路人。在我們這個世界,在經過生死疲勞,崎嶇不平的泥路之後,你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2010年 嫦琪
好多天以後,得意和嫦琪在宜賓機場的茶室。
三個孩子,又要回北京了。嫦琪和第三個父親來送他們。
這是距離永寧最近的機場,他們來早了一點兒,距離辦理登機還要一段時間。整個候機大廳,空蕩蕩的。
弟妹和第三個父親都在大廳裏,嫦琪和得意坐在濕冷的茶室裏,一人要了一杯透亮的竹葉青。
嫦琪說:
“你爸爸年輕時,是那種人:愛穿白襯衣,鼻子高高的,頭發又多又亮,人才好,又是文工隊的,喜歡他的人多得很。那時候,喜歡我的人也多,但就是他給我一個好的印象。我們結了婚以後,他經常外出演出,我在大井壩供銷社工作,生活聚少離多。
我和你爸爸開始出現問題,在於結婚一年多了,我都沒有懷孕。有人在背後議論他,他著急了,就說難聽的話奚落我:‘別個那些女人,站著就有娃兒了,你呢?咋個怎麼都懷不上……’他心裏不安逸我。
離婚的導火索是一封信,這封信是一個電影放映員寫給我的。那時候,區裏的年輕人都喜歡在一起耍,打牌打到深夜,有些老太太看見了,就在背後亂說……那個放映員在各個鄉村巡回放電影,有一次,在我們這裏大病了一場,我同情他,就去給他煮飯,照顧他,還說了一句:‘要是你爸爸媽媽知道你病了都沒人照顧,該好心痛!’他很感動,就寫信給我,表達感激之情……我當時並沒有把這封信當一回事,就隨便把它一放,誰知道你爸爸回家來了,進門就拿起來看,看了信,他一句話不說,就拿著信出去了……
他一出門,就把信交到了區領導的手裏,去告我。
但是區上的領導說他,僅憑一封信,就說人家有什麼關係,說不通。但他就像失去理智了一樣,從家裏搬了出去,住進了旅館,還一心想讓我丟醜,我一上班,他就到供銷社門口來罵我。他不是憑口罵呀,他會把難聽的話寫出來念,亂編亂念,在街上,丟我的人……
就在這樣的矛盾之中,白天,他在街上罵我,丟我的人。晚上,他又要來找我。第二天,住在隔壁的我的女同事來問我:‘他是不是又來找你了?’我就實事求是地說,那些女的聽了,又回去擺給她男人聽。那些男人就去笑他,說:‘你楊大遠嘴巴硬得很,你咋個嘴巴上說要跟嫦琪離婚,晚上又跑到別個屋頭去過夜呢?’他就火冒三丈,衝回家來就打我,一邊打,一邊罵,說老子還沒跟你離婚,老子想咋個咋個,又來脫我的褲子。我死死拉著褲子。他就拿過一把剪刀,把我的褲子剪爛了……當時,我心裏太絕望了,隻能想,我和你沒離婚,我還是你的人,任隨你折磨,我在你手心裏,你想咋個捏咋個捏。我任隨他擺布,心裏根本沒把他當一個丈夫,我的眼睛看著窗台上一盆月季花,心想,他是個畜生啊!
小意,人的一生,什麼最重要?名聲最重要。我真的受不了!又想不通,和他做了夫妻一場,我對他,對他的媽媽,妹妹,對他家裏所有的人,還要怎麼好?他為什麼做事不留一點兒餘地?因為一封信,不問青紅皂白,自己拿到外麵去亂說,生怕外人不知道,你說他絕情不絕情?
我想到了死,第二天,就去買了耗子藥,那種細細的粉,先倒藥,再倒水,喝完就把缸子扔了出去。缸子在街上發出響動,過路的人發現了,就去喊他,他住在對麵的旅館裏,聽說了就跑過來。過來以後,他不是著急把我送醫院,反倒是說:‘你要死,都要和老子先睡了再死……’他在那個時候,竟然都要來壓在我身上!
一壓住肚皮,我吃的藥就吐出來了。我一吐,他放開了我,我就跑……他在後麵追,一直追到金沙江邊,他以為我跳江了,就找人來撈。但其實,我躲在了巷子裏,把額頭放在冰涼的石頭牆上,才能保持清醒,但身體還是順著牆溜了下去了。
後來我被人發現了,被送到醫院去……醫生說,得虧吐了一些,不然命就保不住了。
我在醫院臥了十幾天,天天輸液。那種痛啊!心裏難過得很啊!你外婆從老遠的地方趕過來照顧我。住院期間,他又跑到醫院來鬧。醫院的門衛攔住他說:‘她進了醫院就是我們的病人,我們有保護她的權利。請你不要在這裏罵病人。’他才走了。
被救活過來的人,會重新認識到生命的重要,我再也不會想到去死。出了院以後,我就不再和他說一句話,一心隻想等他再次演出回來,離婚。
誰知道,就是這一回,有你了。
我回到供銷社上班,突然發現自己瞌睡多得很,四肢無力。我就去開點中藥來吃。去找醫生看。
鎮子小,連醫生都知道我們家的事。那個醫生看了,就對我說:‘姑娘,好了好了,不要傷心了。現在啥子都好了。你有喜了。’
我那個時候,連什麼叫有喜都不懂。
我說啥子有喜了?
他說:‘哎呀,姑娘啊,你這個都不懂嗎?你有小孩了!’
哦?!
一下,我就好高興!
從那一天起,我就不再天天在家裏哭了,我不再管街上的人拿啥子眼光看我。我就懷著孩子,高高興興走在街上。我的好多女朋友知道了,也很興奮,我想吃啥子,她們就整給我吃。
幾個月以後,你爸爸回來了,他已經知道我懷了你,因為我們通過幾封信。在信裏,他說,連科學也無法斷定這個孩子是誰的。
他回來以後,我一句話都不和他說。
第一天,我不和他說話。
第二天,我還是不和他說話。
第三天,他來找我,說:‘既然你不說話,明天中午12點我們去區公所把手續辦了。’
這時候,我說話了:‘好,要得。’
第二天我就提前在區公所門口等他。
他來了,問我:‘你真要離嗎?你不想,你肚子都這麼大了。’
我說:‘我要離,但我也要生這個孩子,你不是說她不是你的嗎?我要生下來,就算討飯也要讓她長大。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因為這個孩子而痛苦,而後悔終生。’
辦完離婚手續,很多人都來勸我不要生你,就連區委書記都來說:‘你這麼年輕,既然離了婚,這個娃兒就不要要了。留著孩子,你和他就要糾纏一輩子,帶著孩子,以後也不好處理個人問題。’
但是我的態度很簡單,就是,堅決要生。
離婚兩個多月以後,你就出生了。
那個時候也是迷信,我聽人說,要生孩子之前,不要告訴別人,因為說的人越多,分娩的時間就會拖得越長。所以,我誰都沒有告訴,也沒有去醫院問預產期是多久。那一天,我肚子痛了,還在供銷社門口擺攤。20瓶一箱的酒,我抱起就走。後來,到了下午,痛得抵不起了,才去的醫院。供銷社領導知道了,專門跑過來批評我:‘你說一聲的話,哪個要你去擺攤嘛!’
你是在淩晨出生的,在冬天。
我記得那個晚上,我聽見孩子的哭聲了。
接生員把臉探過來問我:‘你喜歡啥子?’
我說:‘我喜歡姑娘。’
接生員高興地說:‘你願望實現了,她就是一個姑娘!’
你出生的時候,病床邊是沒有父親的,兩個接生員,下了班就來陪我。
她們問給你取啥子名字。
我說我沒想過,你們幫我取吧。讓她跟我姓,就姓嚴。
第二天,一個接生員跑過來問我,你有娃兒那天,看到了一些啥子好的東西?我突然就想起了和你爸爸有你的時候,窗台上那一盆月季,開得好得很啊。我當時眼睛看著那盆花,我心裏就在喊那盆花,我說花呀,隻有你才曉得,我過的是啥子日子啊!
我就告訴她,我家裏有一盆很美的月季花。
她說:‘那就叫嚴月影嘛!’
我剛一聽,就覺得這名字好聽。但突然一下,又想起了那個電影放映員。我說:‘不行,帶一個影字,怕有人誤解是有意這樣取的。’
接生員說:‘我還想了一個,叫得意,我那天問你想要個啥子,你說想要個姑娘,正合你的心意,所以就叫得意吧!’
我一聽,就說:‘這個好。’
所以你有了這個名字。我現在都還記得,給你取名的這個接生員,她姓肖。
你出生以後,有一天,我聽說文工隊的人又來鎮上了,就站在門口看。看見一個在文工隊裏麵跳舞的小姑娘從門口經過,就對她說:‘麻煩你去喊一下楊老師,喊他來看他的女兒……’
那個跳舞的小姑娘去了,但沒把他喊來,她後來成了你爸爸的現任妻子,你那個阿姨。”
機場廣播響起,可以辦理登機了。
嫦琪站起身來,對得意說:
“小意,這個世界,誤會多得很。我跟你父親,有太多的誤會,它們因為年輕的激烈和衝動,無法得到解釋。到今天,它們更是成為永遠的誤會。但你有知道這些事的權利,知道沒有這些誤會,就沒有你。我老了,我已經不再恨你的父親。他也老了,死了,一切都煙消雲散。那些生活一去不複返。這些往事,你知道了,我也永遠不會再提了。”
2012年 離開
兩年以後,得意和軍軍分手了。
他們本來打算結婚的。
但是,軍軍說,他不想要孩子。他說害怕對另一個人,承擔起一生的責任。他是認真的。得意說:“那我很想要孩子怎麼辦?”軍軍說:“生也可以,到時候你養。”就是這個原因,得意決定分手。在她心裏,更加確定,她喜歡的男人,無一例外,都熱愛自由,狂放不羈,在年輕的時候,他們都很混蛋,他們害怕責任。
所以,她不能牽強,又不願妥協,隻能分手,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負責任地活下去。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她已經不把結婚當做什麼重要的、必需的選擇。經曆了這麼些年,各種各樣的事,她的生命裏,已經可以沒有男人。她想要一個孩子,是因為她覺得,也許有了孩子,這已毫無新意,完全可以被預見的生活,能有點新感覺。生命,能有個新開始。她是一個女人,她想要一個自己的骨肉,這是時間帶給她的願望,好多年前,她可不這麼想。
她想要一個女兒,要給她全部的疼愛,愛她,陪伴她,一起分享人生,度過一段時光。遺憾的是,軍軍愛她,卻沒有和她相同的願望。
他們分手了,但仍然是朋友。
她打電話告訴了嫦琪分手的消息,那幾天,嫦琪正在和第三個父親吵架鬧矛盾,原因是第三個父親在網上交了異性網友,並且相約見麵。有一天,第三個父親的手機來了一條短信,嫦琪要看,第三個父親不給,爭搶中,他摔了那個手機。就是這些事情,嫦琪在電話中很激動:“你說,他要是沒有問題,為什麼不給我看,摔手機說明什麼?”她還哭了。
這是每天生活裏都會上演的戲劇。
得意對愛情感到深深的失望。
她腦中,突然回想起當年在家中偷看父母那些濃情蜜意的信件,自己的心,是如何怦怦跳動,被一份真愛所感動!想起他們曾經不顧世俗偏見走到一起,度過那些閃亮的日子,然而現在呢?她同時為自己選擇放棄婚姻感到慶幸。她不知道如何安慰50多歲的母親,她說:“媽媽,有些事情,你要學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麵,不要去追查會傷害自己的那一麵。日子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如此艱難,我們隻有接受變化,適當忘記,適當忽略,順從遭遇,隻有自己對自己好一點兒,不過多計較,不去較勁,才能好好過下去。”
在多年以前,得意唯一的信念是:“明天,會比現在更好!”現在,過了30歲,她不再這樣認為了。但是生活還要繼續。
“沒有什麼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得意把裏爾克這句詩,敲進了她的微博,然後在上麵,跟她的朋友們告別。她在機場,關上電腦,坐上了去泰國清邁的飛機。她已確定,隻有在路上,自己才能鮮活起來,所以,趁一切還來得及,她再一次遠走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