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應了他:“不是。”隻不過是因為聽他的口音也不像是台灣人。
“還在念書?”
“……嗯。”她正苦惱如何遮住衣服上那塊血漬,心不在焉地告辭:“我要去學校上課了。”
“恐怕現在還不行。”
她在他的話音中抬起頭,還來不及詫異,他便一把捉住她的手,“我需要你幫個忙。”
“幹什麼?”
巷子僻靜,四周壓根兒沒人經過,而他力量控製得真好,無論她怎麼用力都掙脫不得。
如今到了亮處,她微仰著視線,終於能夠看清楚他的臉色,雖然平靜但略微有些發白,仿佛失血過多。
握住她的那隻手,更是溫度低涼,覆著一層薄薄的冷汗。
可是,一個失血過多的人怎麼還能時刻占據著主導地位?
她想不通,又有點心慌:“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我的傷口需要有人幫忙處理。”他停下腳步,轉過來看她,似笑非笑道:“放心,我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麵前這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因為逆著光,他唇邊的那點笑意顯得微微有些模糊,她疑心是自己眼花了,不然一個傷口正在流血的人怎麼還能夠如此輕鬆隨意?
他就這樣半強迫式地拖著她,腳步很快地穿過兩條街,最後停在一家私人診所門前。
這條路上多是各式各樣小小的店鋪,營業時間都還沒到,因此顯得分外冷清。他探手到門縫下,居然摸出一把鑰匙,堂而皇之地開了門。
進屋之後,他順手打開屋裏所有的燈光,又很謹慎地將大門重新鎖上。她一邊揉著被捏疼的手腕,一邊皺起眉頭:“你認識這裏的主人?”倘若不認識,這種不請自入的行徑算不算犯罪?
他卻仿佛沒聽見,隻是徑直走到靠牆的一麵玻璃立櫃前,從裏麵拿出一隻黑色的醫藥箱放在工作台上,才轉頭看她:“你過來。”
明明是需要她幫助,可是語氣卻更像是在吩咐下人。不過看他這樣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倒是打消了她之前的那點疑慮。
她還在原地遲疑,他已經動手脫下襯衫。
沒有了衣物的遮掩,男人赤裸著上身立在明亮的燈光下,可以看見結實勻稱的肌理線條,以及裹住胸膛的早已被血浸透了的紗布。
“幫我拆下來。”他說。
她看得目瞪口呆,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接過他遞來的剪刀。
冰涼細長的手術剪擱在手裏,似乎連帶著讓心都跟著往下微微一沉。
在過去的十六年裏,她從沒做過這種事,其實就連看上一眼都覺得可怕。鮮血隨著他的動作,仍舊在不停地往外滲,直到她解開一圈又一圈濕潤黏膩的紗布,才看清楚傷口的樣子。
他的傷在右側前胸的位置,由上到下斜在那兒,足足有十幾厘米,兩側的皮肉向外翻開,猙獰地浸在暗紅色的鮮血裏。似乎是刀傷,單憑想象就覺得疼入骨髓。可他的反應卻令她震驚,除了微微皺眉之外,那張英俊的臉上表情淡定得幾乎不像是當事人。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一個成年男性的身體,更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她本能地想要轉移注意力,可視線卻像被膠粘住一樣,木然地定格在那道恐怖的傷口上。卷著紗布的手禁不住地輕輕顫抖,她用整齊雪白的牙齒狠命地咬住嘴唇,就連臉孔都不自覺地泛白了。
最後還是在他的指導下,一步一步地完成了整個重新上藥並包紮的過程。
她的動作既蹩腳又生疏,完成之後自己竟也冒了一身的虛汗。
而他低下頭,似乎是饒有興趣地檢閱了一番她的“成果”,才開口說:“多謝。”
“不客氣。”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強迫自己找回正常的聲音,可是氣息仍舊不穩,手也依舊在抖,隻好十指交握垂在身前,強自鎮定下來,問:“我可以走了嗎?”
其實她現在的樣子也十分狼狽,校服上沾染的血漬幹涸凝固成一塊不大不小的褐斑,印在雪白的棉布料子上,格外顯眼,是無論如何都遮不住了。而細碎的劉海因為汗水貼在額前,臉色蒼白,雙眼失神,活生生一副驚嚇過度的形象。
他不禁多看了她兩眼,幽深的目光仿佛是在審視著什麼,片刻之後才回身拾起襯衣穿上,麵朝著她一邊扣扣子一邊說:“我送你。”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用了。”抬眼見到他微微眯起的眼角,又不得不輕咳一聲解釋:“你受了傷需要休息,我自己回家換衣服就行了。”
這個理由真是爛,好像她有多麼關心他似的。其實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眼前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神秘而又危險的氣息,直覺告訴她不應該和他靠得太近。
幸好他也沒有再堅持,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再次道了謝:“好,今天多謝你。” 語氣溫和有禮,簡直就是個謙謙君子,讓人無法將他與身上那道猙獰的刀傷聯係在一起。
而她則如同獲了特赦令,這一回就連客氣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了,隻想著盡快擺脫這場莫名奇妙的遭遇。
結果她剛剛走到門邊,卻聽見身後又傳來清冽平淡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她應聲回過頭,男人修長的身體閑閑地靠在桌邊,漆黑幽深的眼睛裏仿佛帶著一絲興味,慢悠悠地自我介紹道:“沈池。”
這樣一來,她反倒不好拒絕了,可是又不擅長撒謊,遲疑了片刻,隻好如實說:“晏承影。”
“晏承影。”他低聲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才笑了笑:“再見。”
大門打開,秋季燦爛的陽光一下子湧進來,炫目得令人幾乎眼花。
承影對著外麵逐漸熱鬧鮮活起來的世界深深地吸了口氣,心裏並不希望下一次還會和這個男人再遇見。
這件事就像一個秘密,被深深地埋在承影心裏,從沒跟任何人提起。
那天早晨她忐忑不安地跑回家,迅速換了身幹淨的校服,又在水池邊處理了髒衣服上的血漬,確定不會被姑姑發現異常後,才匆匆忙忙趕去學校。
最後當然遲到了,所幸老師並沒有懲罰她。
到了下午,丁麗珍返校上課,一見麵就興衝衝地湊上來說:“告訴你一件事哦,張老師生病了,要請假半個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