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現在04(3 / 3)

她家並不是做生意的,當然更不是高官,隻是看上去父親忙碌得很,有時周末她回家,都不一定能見上一麵。

就這樣,她在軟硬件設施都堪稱一流的貴族學校裏接受了近十年的熏陶,最後是頂著連續三年綜合成績第一的光環轉學的。

去台北實在是一件很突然的事。

某天她正在上音樂課,中途被校長叫到辦公室,被告知父親已經替她辦了轉學手續。緊接下來,幾乎沒過兩天,一切準備妥當,她就被送上了飛往台北的航班。

送機的那個年輕男人,她壓根兒不認識,隻知道長相普通,一臉嚴肅。而最可笑的是,晏剛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過麵,隻是通過電話叮囑了她一些事情,然後就讓那個陌生的男人將她和她的行李送到了機場。

承影不是沒有主見的人,也唯有那一次,她感覺自己像隻提線木偶般,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擺布了,而且擺布得很直接很徹底,短短幾十個小時之內就跨越海峽,仿佛與之前的生活全然脫離,從此沒了幹係。

到台北的第一周,她水土不服,上吐下瀉折騰了幾次。

半夜發燒實在難受的時候,她會忍不住在心裏將父親埋怨上千百遍。當然,這種事在她清醒的時候是絕對做不出來的。都說女孩子有戀父情結,承影也不例外。在她的心目中,父親就像山一般高大而可靠,同時又有點神秘。

表麵上,晏剛長期在一家外貿公司供職,但是在她麵前卻從沒提起過自己的工作內容。

難得有閑暇,父女倆會坐下來交流,天南地北,想到什麼就聊什麼。晏剛將她當朋友對待,所以她思想獨立得早,也正因為如此,她才隱約猜到晏剛在工作上似乎有難言之隱,於是硬生生克製住好奇,從來都不聞不問。

直到很久之後,父親在一次執行任務時意外身亡,她才知道他竟然從事了二十多年的情報工作,也就是電影電視中所謂的“黑幫臥底”。

中午十二點半,沈家準時開飯。

沈淩前兩日就和同學去了外地采風,要半個月後才能回來。由於陳南他們今天也沒過來,偌大的房子便顯得有些冷清。

其實這一整個上午,承影複習的效果並不好。中途頻頻走神,她將這歸結於昨晚的噩夢連連以及睡眠不足。

所以吃飯的時候,她也沒什麼胃口,心不在焉地吃了小半碗米飯,便打算回房間睡一會兒。

倒是沈池,難得在家裏吃一餐,此刻正慢條斯理地品嚐著阿姨做的一桌好菜,姿態悠閑到了極點。手機擱在一旁,其間振動了數次,他也隻是拿視線瞥過去看一眼號碼,完全沒有理會的意圖。

他興許是不想接電話,可也不知怎麼的,承影忽然就想到了之前台北之行遇到的那個女孩子。

她還記得她的樣子,個子高挑、臉蛋漂亮,看得出來還十分年輕,大概連20歲都不到吧?說話時語氣有些囂張,沒什麼禮貌,一看就是平時被人寵慣了,所以才敢那樣肆無忌憚。

可是,是誰在寵著她呢?

沈池嗎?

能得到這個男人的垂青,在很多人看來確實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這個莫名其妙的猜想令她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剛才勉強咽下去的幾口飯菜也變得更加多餘起來了。

她索性放下筷子,一時間卻又沒有離開座位。

恰好沈池這時也抬起頭來,仿佛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語氣也是淡淡的:“你吃得太少了。”

她沒有應聲,隻是盯著那張英俊得過分的臉,突然開口說:“我和台北的那個錢小菲見過麵。”

“我知道。”沈池隻停頓了很短的一瞬便回答她,臉色平靜地繼續喝著雞湯,似乎那一瞬間的停頓也隻是為了回憶起這個名字罷了。

反倒是她怔了怔,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哂笑一聲:“你早就知道?但你沒提過。”

“你不是也沒說?”他終於也放了手中的筷箸,隔著餐桌望向她,“我以為你已經忘了這件事。”

確實是忘了吧,至少她一度也是這樣認為的。

不過直到剛才,她才發現自己居然還記得那個女生當天穿的衣服款式。

所謂遺忘,不過是自欺欺人。

也不知為什麼,她忽然覺得頭有點疼,眉頭忍不住微微蹙起來,卻盡量維持著語調的平穩:“她直接把電話打到我的手機上。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但希望不會再有下一次。”

接到錢小菲電話的那一刻,她是真的詫異。她早已不幹涉沈池在外麵的任何作為,很多時候,她甚至被自我催眠得仿佛從來沒有結過婚一樣,但是這一回卻像是受到了莫大而又直接的羞辱。

竟會有年輕女孩打電話給她直接約她見麵,而要聊的,卻是自己的老公。

長桌另一端的人沒有立刻接話,隻是拿那雙墨黑幽深的眼睛看著她,目光有些沉,混在雨天的陰霾光線裏,愈發透出一絲涼意來。

她靠在椅背裏,支起手肘虛按住跳痛的額角,視線微垂,毫無目標地落在地板上。

隔了半晌,才聽見低緩清冽的男聲傳過來:“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你隻是希望以後不會再有人打電話給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那性感漂亮的薄唇中吐出來,聲調平淡得沒有絲毫起伏,深邃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臉。

她看了他兩眼,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當作默認。

他沉默著,將她的動作全部收入眼底,這才推開椅子站起身,似笑非笑地冷哼一聲,修長的身影擦過她的身側,在揚長而去之前說了句:“放心,會讓你如願的。”

這場交談結束得不算愉快。

沈池走的時候,甚至連手機都沒拿。看著那個又開始無聲振動的黑色物體,承影也懶得再管,起身返回樓上臥室。

她當然感受到了他最後的怒意,但隻是覺得可笑。遇上這種事,自己還沒生氣,反倒是他先發製人起來了。

她沒問他和錢小菲發展到什麼程度,但並不代表不想問。

一直以來,她都不相信他在外麵沒有其他女人。通常他回家很晚,有時候第二天起來,她順手撿起他頭天晚上隨意扔在地上的衣服,會聞到上麵殘留的香水味,或是看見若有若無的脂粉痕跡。

當然,這種事,陳南他們是絕對不會同她說的。

她記得隻有那麼一次,自己仿佛隨口說:“昨晚和你在一起的是個女人?”那件隔了一夜仍飄著清淡香水味的襯衫,早被她像扔垃圾一樣扔進了浴室的衣簍裏。

當時沈池剛剛刮完胡子,衝洗掉臉上的泡沫,正用手指摩挲著清爽幹淨的下巴,一雙眼睛就從鏡子裏瞟過來看她,唇角挑了挑,表情有些輕佻,語調卻是冰冷的:“你在意?”臉上的笑容輕浮而又諷刺。

那是他們關係最糟糕的一段時期,一天之中難得說上兩句話。一大早的,麵對這種局麵,她忽然覺得沒勁透了,當時就一言不發地直接打開門下了樓。

心中真是後悔,何必要多此一問呢,結果倒換來他的嘲諷。

隻是從那之後,收拾臥室的事情全都交給阿姨去做。而他在外頭的生活,她半句都不再過問。

隻不過,那個錢小菲不同。

她是活生生送上門的,整個人就這樣真實地出現在她的麵前,眉目清晰,打破了一直以來眼不見為淨的狀態。

仿佛從那之後,就有了一個具體的形象,讓她忍不住會去設想各種場景。

當想象突然有了原型,一切才終於變得真實起來,時不時跳入腦海的,就是沈池與其他女人在一起的畫麵。

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承影的午覺隻睡了一個小時,心裏惦記著下個月那個重要手術,很快就從床上爬起來繼續對著打印出來的資料仔細揣摩。

快到傍晚的時候,阿姨上來敲門,問她要不要先端碗湯上來,喝完再開飯。

她從一堆專業術語中抬起頭,清理了一下思緒,這才發現外麵安靜得過分。

“沈先生下午就出去了,大概不會回來吃晚飯。”阿姨說。

“哦。”她笑笑:“正好我也準備休息,和你一起下樓。”

沒有沈池的空間,雖然氣息清冷,但壓抑感也頓時少了許多。

承影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站了一會兒,雨仍在下,天已經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