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現在05(3 / 3)

一瞬間,她有些怔忡,或許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又或許,僅僅是因為這過於熟悉的氣息。

身體的反應最原始,也最誠實,從來都不會說謊。她熟悉他的氣息,早已經深入骨髓,可又偏偏因為這兩年長期的疏遠,而令她有點恍惚。

黑暗中,他就單腿半跪在床沿,一隻手壓住她的肩,另一隻手則扶著她的臉。她不自覺地伸手去抵,卻碰到他赤裸而又肌膚微涼的胸口。

她像是觸電般的,隻在上麵停留了一秒便下意識地縮回手,繼而改成用腿去擋。

他雖喝了酒,但力道仍舊控製得極好,在她有所動作之前就已經用自己的腿壓住了她的膝關節,不疼,卻令她連動一動都困難。

就這樣,幾乎隻在兩三秒之內,她就被他輕而易舉地壓製在了身下。

可她不明白他今晚到底想要幹什麼。

他們太久沒有接吻,甚至連擁抱都不曾再有,夜夜睡在同一張床上,可是中間卻像有一堵無形的高牆,隔絕著彼此身體的觸碰、體溫的交換。

無數個夜晚,她在夢魘後醒過來,借著極淡的月光,看到的都是他的背脊。

明明伸手可觸,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了跨不過去的萬裏迢迢。

數不清有多少次,她都自己寧願陷在夢魘中不要驚醒。因為這樣的感覺太難受,甚至比在噩夢中還要令人難受。

他和她之間,一切早已變得陌生,甚至陌生得可怕。所以,當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輾轉摩挲,最後即將撬開她齒關的時候,她終於不顧一切狠狠地抬起手肘向他擊過去。

她沒學過任何武術招式,這一下卻結結實實撞在他的胸口。

他竟然沒有防備。

她聽見他在黑暗中極低的悶哼了一聲,也不知她這一下是撞到了哪兒,但想必是真的痛,連壓在腿上的力道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了,於是她便趁著這個空當,想要逃下床去。

可是腳還沒沾地,就又被他扔回床上。他這下似乎是動了真怒,因此動作不算溫柔,摔得她頭昏眼花。她在短暫的暈眩過後簡直氣急敗壞,也不知從哪裏生出來的力量,騰起身來就拍亮了床頭的開關。

刺目的光線一下子灑滿整個房間。

兩人都不自覺地偏過頭去,待到眼睛適應之後,她氣得身體顫抖,幾乎咬牙切齒地怒吼:“你想幹嗎?”

沈池裸著上身,心口的位置還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紅痕,顯然是剛才被她用力撞的。他的肩頭隱約殘留著水珠,烏黑的短發因為半濕著,在額前隨意地垂下來,便讓眼神顯得有點模糊。

他毫不客氣地一把拉過她,哂笑一聲,冷著臉反問:“你覺得呢?”

大概他也動了真怒,這一下力道極大,她猝不及防,站在柔軟的床上本就重心不穩,幾乎是整個人被拽到他跟前,掙紮中腳在床沿踏空了,就這麼跌下床去。

畢竟是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又從高處突然跌下來,就連沈池都控製不了。最後她背朝後倒在地板上,一隻手仍被他牢牢握住。她隻覺得生疼生疼的,哪怕在那千鈞一刻,他用自己的整隻左手墊在她腦後做了緩衝,撞在地上的時候依舊疼得她眼冒金星。

沈池用一邊膝蓋撐著地,見她嘴唇都抿得泛白了,卻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以為這一下是摔到哪裏了,正要低頭仔細檢查,她卻一腳蹬過來,同時掙出了被自己握住的那隻手。

他順勢向旁邊退了一點,眼睛卻仍舊看著她,看她微微吸著氣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安然無恙,他這才一手扶住床沿,不動聲色地慢慢撐起身。

她的臉色仍是白的,也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生氣,不住喘息著,一雙眼睛卻已經從之前的慌亂和盛怒中冷卻下來,目光冷得仿佛能淬出浮冰。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麵對麵地直視他了。

麵對著他,她沉默了良久,最後才像是下了狠心,終於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心裏話:“你在外麵碰完別的女人,就別再來碰我。我覺得很髒!”

接下去的一周,承影主要在門診坐班。

醫院的門診永遠是最忙的地方,從早上八點開始叫號,一直到下午五點半,護士不間斷地將病曆遞進來,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就連中午也隻留了十五分鍾的吃飯時間。

在食堂排隊打好飯菜,承影就近找了個空位,不多時身側就有人落座,是住院部的護士長金娜。

“聽說了嗎,李主任離婚了。”金娜一邊吃飯一邊低聲說。

“心內的?”

“嗯。昨天你不在,有同事看見一個年輕女人用車送他上班。後來一打聽,據說年初就離了,現在這個還是省台的主持人。瞞得可真夠嚴實的。”

“哦。”承影與當事人打交道不多,倒也不好太八卦,隻隨口說了句:“世事難料。”

金娜哼了聲,“我看是男人都靠不住。混到主任這個位置,人也這個歲數了,居然就拋棄原配了。”

“你怎麼知道是他拋棄的女方?”承影覺得好笑。

金娜一愣,轉頭看她:“一個女人四十來歲,輕易是不會主動提出離婚的吧?”

“那也未必。”承影用最快的速度草草吃了兩口飯,收拾好餐盤起身之前才說:“也許是破碎的感情讓人不堪忍受,與年齡和性別無關。”

金護士長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笑了兩聲:“……搞得好像你深有體會似的。”

她舉起一隻手衝身後擺了擺,很快地往門診去了。

晚上本沒她什麼事,但她還是找到值夜班的同事,主動提出換班,然後打電話回家告訴阿姨。

“您今晚不回來?”阿姨似乎有些意外,在電話那頭仿佛猶豫著又追問一句:“那明天呢?”

“明天還有白班。怎麼了?”

阿姨還沒作聲,聽筒裏就傳來其他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在問有沒有冰塊。

承影聽出那是沈池的人,也不覺得奇怪,陳南他們幾個沒事的時候都會聚在家裏喝茶聊天。以前她興致好,偶爾還會親自下廚給他們做飯,將這一幫大男人喂得心滿意足,豎起大拇指連番稱讚。

電話那頭不時傳來講話聲和腳步聲,看來今天人挺多,她想了想便主動結束了通話。

晚上拿著杯子出去倒水,就聽見一群小護士正圍坐在一起講鬼故事。

大概其中有一個是新來的實習生,被她們逗得連連驚叫。

她走過去,拿杯子在台麵上輕敲了敲,提醒說:“你們小聲點。”

“晏醫生。”主講的那個護士姑娘抬起頭,臉上笑嘻嘻地:“我們在給小劉說這家醫院的曆史呢。”

“什麼曆史?”她不禁皺眉嗤笑:“全是無聊的人胡亂編的,你別故意嚇唬小朋友。”

那實習護士小劉臉都有點白了,一副既害怕又好奇的模樣,縮在她們幾個中間,小心翼翼地向她求證:“晏醫生,她們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當然是假的。你膽子那麼小,還敢聽?你們幾個,也別都聚在這裏了,一整個晚上嘰嘰喳喳的多不像話,小心明天病人投訴。”她連哄帶唬地又交代了幾句,這才感到口袋中手機在振動,看見這群小護士散開幹活去了,便走到一旁接電話。

陳南說:“影姐,你的車弄好了,明天我叫人幫你開回來。”

她早已不許他們當麵稱呼她大嫂,就為了這個,沈池手下的一幫人很是花了一些時間去糾正。

“好。”她應了聲,但這種事有必要非得這時候打電話說嗎?

果然,那邊停頓了兩秒才問:“你跟我哥昨天打架了?”

這個詞用得很新鮮,令她都忍不住笑了兩下:“打架?你認為我打得過他嗎?”

“那為什麼……”陳南輕咳一聲,突然就停住了。

“有話就說吧。”

“我是說,昨天送他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今天突然就腰傷犯了,而且左手關節也有點小傷……”

這段時間醫院的信號不好,聽筒裏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她愣了愣,後背抵著走廊的牆壁,握著手機不作聲。

昨晚那樣鬧了一場,她感覺元氣大傷,在浴室裏待了很久,等到出來的時候臥室裏已經空無一人。

大概沈池是睡到客房去了,因為她沒再聽見樓下有汽車發動的聲音。

而對於她最後說的那句話,他根本沒有回應。

每個當醫生都有或多或少的潔癖。可她受不了他的觸碰,這與職業卻沒有任何關係。

隻要一想到,他也許已經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另一個女人,又或是很多個女人,就足以讓她開始排斥他。

誰說占有欲隻是男人的專有屬性?

她認識這個人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過十年後的今天,他們之間竟會淪落到現在這般境地。

曾經隻屬於彼此的感情和甜蜜,如今有了太多不相幹的介入,忽然就從無價之寶跌到一文不值。

站在靜悄悄的走廊上,承影莫名有些難受,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允許自己因為這個人而難受了。

情緒沉下來,耳邊聽到陳南的聲音:“……喂,你在聽嗎?”

她心不在焉地低低“嗯”了一聲:“你現在還在家裏?”

“對啊。”大概是嘴裏叼著煙,陳南含糊地應道:“我讓人去接了個推拿師傅來,這會兒應該正在路上。”

“好,我在值班。”她頓了頓才說:“明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