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打,就碰上你的室友了,我想反正她會告訴你的,就省得我費事了。”
“懶。”她罵了聲,扭頭就去換衣服。
結果到了樓下,才知道他是來送早餐的。
她簡直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他難得的有些窘迫,麵上卻裝得更加嚴肅:“我的愛心早餐,也不是誰都能吃到的。”
許多年之後,當日漸發達的網絡上開始流行“傲嬌”這個詞的時候,承影突然覺得,用這個詞來形容他當年當時的那個表情,才是最適合不過的。
其實所謂的愛心早餐,也就是豆漿和燒賣,但因為被包裝得非常好,遞到承影手上的時候還是熱氣騰騰的。
最後這些都被室友們分享了。
吃了人家的東西,自然是要幫著說好話的,這下連紀思甜都加入了啦啦隊行列,賣力地將林連城吹得天花亂墜。
承影這才發現這幫女生全都見色忘友。紀思甜滿足地喝完最後一口豆漿,問:“林同學平時有早起的習慣嗎?”
承影搖搖頭,如實說:“沒有,他通常都睡到日上三竿,上午的課最多隻上最後一節。”這也是讓她吃驚的原因之一。為了送早餐,他居然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並且,這樣一個從來不屑於討好任何女生的人,竟肯拎著早點站在女生樓前,供人觀摩。
“可以試著交往一下。”麗娟一臉認真地勸道,“畢竟要找一個既肯對你用心,又了解你脾氣性格的人,實在太難了。你倆一起長大,兩家又交好,以後連婆媳矛盾都避免了。”
前半段聽著還在理,最後一句卻讓承影再度哭笑不得:“……你想得也太長遠了吧。”
但她思來想去,還沒得出個結論,林連城那邊就出了點意外。
是打球的時候扭傷了腳,等她接到消息趕到的時候,他已經被隊友送到校醫院。當天的校醫院裏隻有幾個值班醫生,平時也隻負責給同學看看感冒發燒什麼的。醫生給林連城做了簡單的應急處理,隨即就讓他們轉去醫科大的附屬醫院治療。
那是三甲醫院,又恰好趕上周末,來看病的人特別多,門診大廳裏熙熙攘攘,到處都在排長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平時,他們有許多教學課程都是在這家醫院裏上的,那天正好遇見個心外的醫生,林連城的一位隊友跟著那醫生實習,於是便搭著這個門路,很快地約到骨科醫生。
最後拍片結果出來,是右腳跟腱撕裂。林連城的腳已經腫起來,坐在外頭的椅子上,等隊友幫他去拿藥。
承影不用跑腿,於是陪在一旁。
靠著走廊的牆壁,兩排椅子一溜從東頭延伸到西頭,每間診室門口都坐滿了人。她把唯一的座位讓給林連城,自己隻好站著,低下頭去看他的腳。
她仿佛看得仔細,一直沉默不語,倒是他先開口,卻是調笑的語氣:“怎麼,心疼啦?”
都這樣了,居然還有力氣開玩笑。
她沒好氣地瞥他一眼,說風涼話:“我隻是在想,待會兒你的腳要包起來了,晚上可怎麼洗澡。”
他這個人最愛幹淨,每回運動完一身汗,總是第一時間回去衝涼,再見到外人時必然又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用紀思甜的話來形容,那簡直就是風騷得要命。
果然,她看見他皺了皺眉,顯然也在為這個苦惱。
原本一直陰霾著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一點,她笑笑:“這下你寢室的弟兄們要倒黴了,要麼被你熏死,要麼就要幫你擦身體。”
“說得真惡心。”他顯然對這事非常抗拒,沒好臉色地說,“我隻是腳不能動,手又沒斷,自己會擦。”興許是轉過念頭一想,又突然對著她笑得有些邪惡:“如果你來幫我,我倒是樂意接受的。”
這下輪到她嗤之以鼻了:“想得美。”
兩人就這樣鬥著嘴,直到其他人拿藥回來,又把林連城送去打了短石膏。最後從醫院裏出來,他堅持不肯用拐杖,搭著兩個隊友的肩膀,每一步都移動得很艱難,卻還有閑心跟她開玩笑:“我都沒讓你扶了,為什麼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好像有人欠你錢似的。”
她瞟他一眼,不講話,一路坐車回到寢室樓下,才問了句:“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送過來。”
他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地說:“隨便什麼都可以。”
她“嗯”一聲,扭頭就走。結果人還沒回到寢室,就接到他發來的短信,隻有短短一行字:為什麼不高興?
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第二條短信很快又進來了:腳疼。晚上想吃紅燒豬蹄。
她終於忍不住笑了聲:以形補形?
其實她隻是氣他這樣不小心,無端端把自己弄成個傷殘人士,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顧,難得地顯出一點無助來。
而也正是因為他的無助,讓她感到心煩意亂。
晚上她送飯菜過去的時候,寢室裏隻有林連城一個人。
“他們不想當電燈泡。”他不正經地解釋。趁著沒人,終於可以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半晌才問:“心情好點沒有?”
“誰說我心情不好了?”她不想承認,隻是自顧自地拖了張椅子,搶他的電腦看美劇。
“我晚上可能不住在這裏。”林連城突然說。
“為什麼?”問完之後,她旋即就反應過來,寢室床都設在書桌上方,以他現在的樣子,確實上下樓梯不方便。
“那你晚上睡哪兒?”
他一邊吃飯一邊看小說,頭都沒抬:“我去校賓館開個房間,你待會兒陪我過去。”
真是大少爺,連求人都求得這麼霸道。
可是她沒辦法同他計較,隻得乖乖送他去開房。
賓館就在校內,平時是學校用來招待來訪客人的,周圍環境優美,收費也偏貴,幾乎不會有學生過來住。
負責辦理手續的前台服務員拿著身份證,朝他倆多看了好幾眼,最後應林連城的要求給了一個單人間。接過房卡的時候,承影的臉不自覺地微微發紅,倒是林連城,手肘撐住櫃台,斜倚在一旁始終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讓人看了牙癢癢。
他一條手臂搭在她肩上,半跳著去房間,因為一直在低笑,清爽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從她臉頰邊拂過。
她有些想避開,卻又做不到,肩膀被他箍得死死的,於是最後隻能惡狠狠地瞪著他警告:“再笑我就不管你了。”
他卻不以為意,自信滿滿地下結論:“你不忍心的。”
他的態度讓她心煩意亂,隻能深一口氣,終於使出撒手鐧:“你再這樣,我馬上打電話給你爸媽,讓他們來照顧你。”
他這才討饒:“千萬別!我最怕他們來煩我了!尤其是我媽,要是驚動了她,我恐怕連人身自由都沒了。”
“知道怕了?”她開了門,把他往床邊一扔,“那就老實一點,別沒事老欺負我。”
“我哪有?”他笑嘻嘻地往後靠在床頭上,雙後交叉著枕在腦後,悠悠哉哉看著她來回忙碌。
直到開水燒好,又切完水果,她才喘口氣說:“我走了,明天想吃什麼?”
他卻不答話,眼底映著床頭的燈光,顯得又黑又亮,盯著她沉默不語。
她起先還疑惑,與他對視片刻後,忽然就有點慌。他才開口說:“我是認真的。”
“……嗯。”她應得非常輕。
“所以,你考慮好了嗎?”
其實三天的限期還沒到,她猶豫了很久才說:“如果有一天分手了,會不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笑了聲:“不要杞人憂天,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想太多也沒用。”
她不再作聲,隔著短短幾步的距離,他修長的身體舒展著半靠在床頭,姿態是一貫的慵懶愜意,可神情卻似乎是少有的認真。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這幾乎是他在她麵前表露過的最真誠的模樣,甚至,帶了一點點難以察覺的期待和忐忑。
她忽然就想起室友的話,要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充分了解自己脾氣性格的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她和他,經常如此漫長歲月的洗禮,從童年到少年,再到如今,早已在許多方麵融為一體。茫茫人海,再不可能有第二個林連城。而對於他來講,也不會再有另一個晏承影。
他們了解彼此,有時候,就像了解自己。
她最終有了決定,所以點點頭:“我覺得,可以試一下。”說完自己先笑了,然後就看到他微微揚起眉角,年輕而明秀的雙眼在燈下熠然生輝。
***
那些都是太久以前的記憶,有些情節,其實回想起來早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比如,後來他們之間有過多少次的爭吵,大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比如,他也不會總是讓著她,矛盾來的時候,他們都不肯給對方好臉色。
性格的融合,使他們在對待爭執的態度上也保持著驚人的一致。
可是每次堅持冷戰到最後,還是他先低頭。
大概就是因為愛吧。
因為他愛她,所以肯放下驕傲的身段,肯在掙紮過後一次又一次地妥協。
可是如今隔得太久,她甚至已經不記得,那些爭吵的主題究竟是什麼。
當年彼此都還太年輕,那些當時看起來天大的事,到頭來,也不過淪為一團麵目模糊的影像。
晚飯後照例又巡房一遍。
有個病人患了惡性脊髓瘤,因為位置特殊,手術風險過高,因此術前方案一改再改,一直拖到現在才終於確定下來。
這次由神經外科權威孫教授親自主刀,同時,早在幾個月前,孫教授就欽點了承影做這台手術的第一助手。
她是孫教授的愛徒,這是一次難得的積累寶貴經驗的機會,許多人求之不得。為此,她也足足準備了幾個月。因為再過兩天,就要為這位病人進行第一次手術,所以例行的巡房結束後,她又特地繞道去探望,耐心地安撫病人情緒。
就因為這樣耽誤了一點時間,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承影看了看手表。
晚上七點四十分。這個時候,沈池那邊才正是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