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雙開門冰箱,打開來琳琅滿目,簡直堪比一個縮微超市,令人瞠目結舌
她當然猜得到,這些肯定都不需要沈池自己動手去做。雖然相處沒有多久,但她留心觀察,很快便發現這人排場大得很,可以使喚的人也很多,進出必定前呼後擁,就連開車出門,也有好幾輛車子不近不遠地跟著。
像這些小事,或許他隻需要動動嘴巴就可以了。
所以她跟陳南說:“多謝啊。”
當著沈池的麵,陳南笑笑:“嫂子,別客氣了。”
她不習慣這種稱呼,同時又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等到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才仿佛有點醒悟,抓起手機就給沈淩打電話。
“你大哥他是做什麼的?”
沈淩難得支支吾吾:“這個問題……你還是問他本人比好吧。”
越是這樣,越讓她覺得不安。可是讓她直接去問沈池,她又做不到,唯恐又招來一頓冷嘲熱諷。
看得出來,沈池對她失憶的這件事情似乎十分介意。可是,是否恢複記憶並不能強求,醫生也拿不出治療的手段,時間一長就連她自己都漸漸放下了,覺得可以無所謂,實在弄不明白為什麼他反倒更加在意?
所以她盡量不去招惹他。
這個男人,在她眼中既神秘又複雜,性格沉冷得讓人完全摸不透,她想不通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嫁給這樣一個人。而現在,既然她把一切都忘得幹幹淨淨了,倒不如趁機離他遠一點,獨自生活反而更輕鬆自在。
於是她好像真的恢複了單身的狀態,每天自由安排生活。承影發現自己的廚藝居然很不錯,可以每餐變著花樣喂飽自己,偶爾有興致的時候還會烤一些小曲奇或蛋糕,送給對門或樓上樓下的鄰居們品嚐。
烤箱和其他工具都是她自己去商場采購的。最近電器樓層正在做活動,導購小姐熱心地向她介紹一款功能最齊全的新上市產品,因為價格不菲,輕鬆達到商場活動的標準線,末了又送了一組模具給她。
真是神奇,她想,煮飯做菜這類事情,她甚至完全不用仔細回想,就能順手完成得漂漂亮亮。如果不是早知道自己曾經是一名外科大夫,她大概真要懷疑廚師才是她的本行。
在新住處休整了一段時間之後,承影終於決定回去上班。
可是事實上,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簡單。盡管沈池已經和醫院打過招呼,然而那些舊日的同事看見她,卻都難免帶著奇怪的眼神。
一個在大家心中被認定死去多時的人,如今忽然複活了,多少還是有些詭異的。
但她無所謂,反正這些人對她來講,通通成了陌生人。
院長親自出麵和她談話,想要了解前因後果,可她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院長決定:“這樣吧,如果你覺得自己的狀態已經調整好了,那麼過完年就來上班。不過因為你目前情況特殊,暫時不能安排你上手術台了,就先做做文書工作,先熟悉一下環境,怎麼樣?”
她點頭。
其實隻要有份正式工作,不至於讓她整天無所事事就足夠了。
畢竟當初是在執行公務的途中出的意外,醫院對她相當照顧。除了讓她將之前住院看病的單據拿回來報銷之外,還特許了她三個月的緩衝期。在這段時間裏,她的工作內容和工作時間都相對寬鬆。
恢複上班之後,倒是有許多同事主動找她噓寒問暖,午餐時間全都圍在她身邊,聊些輕鬆的話題活躍氣氛。科室裏還特意為她組織了一場歡迎晚宴,因為天寒地凍,空氣又潮濕,一群人不約而同決定去吃火鍋,然後是唱K。
同事在人聲喧鬧的KTV包廂裏告訴她:“這是我們科的慣例,娛樂一條龍,你還記得嗎?”
她笑著搖搖頭,拿起一小聽啤酒喝了口,“不過,總有一天會記起來的。”
“你態度不錯,積極樂觀!”同事拿酒瓶與她碰了碰,真誠地說:“歡迎歸隊!”
因為高興,她喝得有點醉了。
到最後散場的時候,也不記得是誰去埋的單,又是誰將她拉到KTV的大門外。
深夜裏寒風凜冽,像刀子一樣帶著潮濕的水汽直往骨頭裏鑽,刮得人全身都疼。她醉眼蒙矓,遠遠看過去,路邊的燈火像是被放大的明珠,綴成一串一串,帶著模糊的七彩光暈,正在緩緩流動。
有人在旁邊問:“小晏,你住哪兒?要不要送送你?”
她搖了搖頭,忽然覺得一陣暈眩,又仿佛是胃裏翻湧,強行壓下那股難受的感覺,才開口說:“不用,我自己走回去。”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多不安全。”同事很堅持,“或者,打個電話讓你老公來接?”
科裏人人都知道她早就結婚了,卻沒有人見過她的另一半。她仍是搖頭,態度比剛才更加堅決了:“沒事,不用了。”
可是話音剛落,便感覺有人走到近前。
她隻覺得昏沉沉的,看東西有些吃力,動作慢半拍地轉過頭去,還沒等她看清楚對方的樣子,左手就被牢牢握住了。
清冽的男聲穿過寒風,鑽進她的耳朵裏,卻似乎是在對著其他同事說話:“……我是來接她回家的,多謝各位的照應。”
他的手指有點涼,又或許是她身上太熱了,酒精加快了血液竄行的速度,讓她渾身發燙,仿佛心髒都快負荷不了,正一下一下猛烈撞擊著胸腔。
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全身的感官都變得遲鈍,就連思維也遲鈍了。但她心裏清楚,身旁的這個人是沈池。
她懶得掙紮,就這樣整隻手貼在他的掌心上,任由他帶著自己步履不穩地坐進車裏去。
其實她並沒有真的喝醉,隻是稍微過量了些,整個人正處於一種混沌的狀態裏。
車廂裏開著暖氣,混合著真皮內飾的特殊氣味,加重了胃裏的不適感。她微微合上眼睛,伸出手去胡亂摸索著電動開關。
“你在找什麼?”沈池的聲音從左側傳過來。
其實她沒注意到,自己的一隻手仍被他握在掌心裏。她不舒服,連聲音都顯得很輕微:“……我喘不過氣。”
兩秒鍾之後,後座的車窗降下少許。
冷空氣倏地灌進來,她像窒息已久的人重獲氧氣一般,本能地朝窗邊湊近了些,閉著眼睛貪婪地呼吸。
車子已經悄無聲息地駛上主幹道。
馬路兩側燈火璀璨,遠遠近近的光點撲閃在她的臉上,幻出一片交錯曖昧的光影。
她此刻像極了一隻慵懶的小動物,仿佛剛出生,半蜷縮在寬大的座椅裏,麵色泛著極淺的粉紅,明豔的嘴唇微微張開,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一動不動,大約是睡著了。
沈池的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伸手升上車窗。
可是她很快就察覺了,皺著眉頭抗議:“……能不能給我一點新鮮空氣?”
他覺得好笑,唇角微揚,“你這樣會感冒的。”
她仍舊不肯睜開眼睛,隻嘟囔一聲:“我不管。”
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在這樣安靜的空間裏,他到底還是聽清了。下一刻,他輕笑了聲。
自從重逢以來,這恐怕是她唯一一次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在他麵前表露出這副撒嬌甚至有些無賴的樣子來。
這樣子的晏承影,哪怕是在過去,也是很少見的。
他傾身過去將羊絨圍巾從她脖子上取下來,問:“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其實她酒意上湧,車裏又是這樣的舒適平穩,真的就快要睡著了,所以隻是懶懶地點點頭,就連聲音都吝嗇發出來。
在迷迷糊糊中,她懷疑自己產生了某種錯覺,不然為什麼沈池語氣聽起來竟會這樣的低沉緩和,甚至……帶著她從來沒見識過的溫柔。
她睡了一路,又或許隻有一小會兒,車子停下之後被人半扶半抱著走出來,這才發覺已經到了公寓樓下。
“謝謝。”她本想自己上樓,結果沈池不由分說,握住她的手穿過玻璃大門直接進了電梯。
還是一樣專橫霸道,她跌跌撞撞地跟上去,更加相信車裏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幻覺。
進了屋,他說:“先去洗個澡。”
“不想動。”她趴在沙發扶手上,“你不用管我。”
結果客廳裏果真安靜了片刻,她還以為他走了,可是下一秒就有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起來把這個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