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蜂蜜水,她很詫異,他居然對這裏的物品擺設了若指掌。
“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進來過?”她一邊喝水一邊麵無表情地問。
沈池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喝醉的時候比較有幽默感。”
“謝謝誇獎。”她喝得很慢,心裏想著他什麼時候才會離開。可是等她將整整一玻璃杯的蜂蜜水都喝完了,他仍然坐在對麵沒起身。
這間公寓並不是太大,沒有飯廳和客廳的區別。沈池此刻就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一條修長的手臂微微屈起,手肘撐在桌邊,勻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香煙,正看似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她看了看他,心裏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就連這樣隨意坐著,姿態也好看得過分。
她向來不太關注男人的容貌,像林連城那樣出色的長相,落在她眼裏也最多隻是半開玩笑地調侃一句:“沒想到我從小豔福不淺,居然有你這樣的青梅竹馬。”
她記得當時林連城笑得十分無奈:“真是難得,你過去可從沒誇獎過我。”
“真的嗎?”她釋然,看來就算失憶了,秉性卻沒有改變。
可是沈池是個例外。
他的五官英俊得近乎犀利,在很多時候,她甚至都在刻意回避去直視他,隻因為那雙深鬱幽暗的眼睛,仿佛多看一會兒便會被吸進去一般,讓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這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恍如穿過遙遠的時空一陣陣洶湧襲來,擾得她心神不寧,卻又無所適從。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忍不住想要勉強自己去回憶那些丟失掉的片段,才會意識到那些片斷或許太過重要了,是遺失不得的。
這幾個月以來,當她好不容易學會隨遇而安之後,隻有這個男人,能夠輕易地打亂她的信念和步調,讓她不得不去為難自己做一件暫時無能為力的事情。
所以她討厭這種感覺,而他偏偏又很少給她好臉色,讓她更加覺得不值得。
放下水杯,承影暗自穩定了一下心緒,若無其事地說:“我想休息了。”她故意微微錯開視線,語氣也有些僵硬。
那個醉眼蒙矓嬌憨可愛的女人已經消失了。
沈池眉梢微動,下一刻便站起來:“雖然你喝醉之後比較可愛,但以後最好還是少喝點酒。”
這是什麼意思?
她抬起眼睛看他:“謝謝你的誇獎和關心。”
他笑了聲:“你今晚可真是有禮貌。”
“我也覺得你今晚有點不同。”她脫口而出,但是很快就後悔了。
果然,沈池微微頓住腳步,視線斜過來,尾音上揚著輕聲“哦”了一句,似乎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哪裏不同了?”
她看他堪堪停在門口,簡直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還真是禍從口出。
承影在心裏盤算著如何回答才能盡快將這男人打發走,有些話到了嘴邊溜了溜,終於還是說出來:“至少態度比以前稍微好了一點。”
他卻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覺得好笑:“難道我對你的態度一直很糟糕?”
“難道不是嗎?”她開始懷疑到底是誰失憶了。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聲,突然問:“這個周末有沒有空?”
“幹嗎?”
“陪我打球。”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而她也應得很自然:“這種天氣,打什麼球?”
“到時候再說。”他打開門,臨走之前又加了句:“你最近還有沒有做噩夢?”
“沒有。”
他微微動了動唇角,笑意並不明顯:“看來之前所謂的壓力,真是我給你的?”
她也笑,故意認同:“誰說不是呢?”
不過短短幾個小時之後,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她再度睡得不安穩起來。
淩晨急喘著清醒的時候,她幾乎要懷疑沈池臨走時的那句話是故意的,大約是為了報複她毫不客氣的逐客令。
就因為他突然提起,導致她又開始做夢,依舊是那些零散的片斷,夢裏詭異的氣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恨得牙癢癢,伸手去摸床頭的開關,結果發現居然停電了。
三更半夜,隻有極其微弱的光亮穿過窗簾透進來。倘若是平時倒還好,偏偏是這樣的雨天,似乎更是加重了黑暗。
窗外是朦朧淅瀝的雨水聲,她躺在床上徹底睡不著了,手機上顯示的是淩晨兩點五十分。漫漫長夜,竟然連個打發時間的方法都沒有。
她著實鬱悶,又仿佛氣急敗壞,心想倘若不是因為沈池,或許自己就能一覺睡到天亮。就因為這樣的氣憤難平,她在衝動之下撥了個電話出去。
這個號碼還是她搬家當天,沈池擅自拿了她的手機存進去的,後來她一次都沒用過。今晚純粹是為了出口怨氣,又帶了一點報複的成分。沒想到電話隻響了兩聲就接通了,害她連反悔的餘地都沒有。
沈池的聲音聽起來竟然還很清醒,或許他根本就沒睡著。
她這才發現自己完全不了解他的作息規律,隻能猜想他這種人大概是習慣了熬夜的。
“出了什麼事?”沈池問。
過於靜謐的夜晚,承影將手機貼在耳邊,仿佛他的聲音也近在耳畔,沒有其他事物的幹擾,甚至能聽出其中那一絲不易察覺的低啞。
她的心莫名地加速跳了兩下,像正常韻律下擊錯的鼓點,怔了怔才說:“我這邊停電了。”
這根本不是她打電話的初衷,就連承影自己都有點詫異,怎麼突然就說出這句話來。
而沈池仿佛也愣了一下,再開口時語調明顯比剛才輕鬆許多:“你怕黑?我記得你以前是不怕的。”
“我現在也不怕。”她沉下聲音興師問罪,“但是你害我又被嚇醒了。”
“你到底都夢見了什麼?”他那邊傳來幾下清脆的機械開合聲,大約是在點煙。
“我也不知道。”
“哪怕一個場景都描述不出來?”
她聽著他的聲音有些模糊,又似乎隱約帶著些許疲憊,自己不由得停頓了一下,才低聲說:“嗯。”
結果沈池低笑了聲:“那麼,你現在是睡不著了?還是隻是為了打個電話罵我?”
兩者都有。她默默地想著,把眼睛閉起來,卻隻是含義不明地反問:“我是不是把你給吵醒了?”
“沒有。”他說,“這個答案會不會令你很失望?”
她不禁也低笑一聲承認:“確實是。”
“我通常睡得比較晚。”他突然說。
“嗯……”
“所以如果下次還想再做這種事,最好再遲兩個小時。”
“你這樣好心的建議,害我都不忍心辜負。”她閉著眼睛懶懶地說:“不過,我可不希望還有下一次。”
……
等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承影再度醒過來。這才發現手機還放在枕邊,而昨夜那個電話是什麼時候斷掉的,她居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最後還是調了通話記錄出來,才知道她和沈池居然聊了半個多小時。可是後來她整個人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連自己說過些什麼都不記得。
不過後來的這一次睡眠質量很高,雖然隻有幾個小時,但已足夠令她神清氣爽地去上班。
她是最早到達辦公室的,等她燒好水,又給自己衝了袋速溶咖啡後,其他人才陸陸續續地走進來。
一個年輕女同事一見到她,立刻笑眯眯走到跟前,小聲說:“承影你可真不夠意思啊,結婚這麼多年,居然直到昨天才讓我們見到你老公的廬山真麵目!”
另一女同事耳朵尖,聽見後立刻附和:“對啊對啊,而且居然是個那麼出色的男人!小晏這明顯就是藏私嘛,平時都不舍得拿出來讓我們欣賞。”
“有嗎?”承影被她們唱雙簧般的節奏弄得心裏發虛,故作鎮定地說:“我覺得一般啊。”
結果不說還好,說完立刻成為大家攻擊的對象。
“記住,過分謙虛就是驕傲!”
“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吧,你居然說才一般?”
“你還認識幾個這樣一般的男人?下回介紹給我吧,好不好?我不嫌棄的!”
“你們這算是色迷心竅嗎?”承影無奈地歎氣。不過她也沒想到,難道自己以前從沒讓同事們見過沈池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確實有點奇怪。不過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自然也無法揣測自己從前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