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從即位後第三個月起到第二年六月,建文帝利用諸王平日裏的諸多劣跡,先後削了周、湘、齊、代、岷五王,廢去爵位,貶為庶人。並且每削一人,就公布他們的罪狀,以安天下。
一年之內,就連廢了五個親王,建文帝看上去還真有些魄力。小皇帝又以邊防緊張為名,把燕王護衛中的精銳調到塞外駐守。又派了兩名親信,管理北平地方的行政事務。看起來小皇帝的考慮不可謂不周到,布置不可謂不嚴密。然而,張牙舞爪,氣勢洶洶了半天,卻沒有觸動燕王的根本,反而把自己的意圖完全暴露在燕王的麵前。
朱棣靜觀小皇帝的種種表演。百般舉動,雖然眼花繚亂,卻越發顯示出優柔寡斷和底氣不足。小皇帝越是搞小動作,朱棣就越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以靜製動,讓小皇帝越來越尷尬。建文帝的兩大謀臣齊泰和黃子澄都是儒生出身,齊泰是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年)的進士,應天府鄉試第一,黃子澄則是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的探花。君臣三人經綸滿腹,遂自認為通陰陽之道,懷管葛之術,有定國安邦之才略。
然而,他們畢竟是一群書生。真正的英雄人物,做大事並不需要認真的借口,有借口要做,沒有借口製造借口也要做。做成之後,自有人來擦屁股。意大利政治思想家和曆史學家馬基雅維裏說:“一位機敏的君主從來不乏正當理由使他的背信棄義顯得冠冕堂皇。”像他們這樣麵不夠厚心不夠黑,絕不是成大器的氣象。
朱棣建立人脈的手段
這一年,朱棣四十歲,正是一個男人生命中的巔峰時段。腦力和經驗結合得恰到好處,時刻等待著什麼大事去宣泄蓄滿身軀的力量。燕王和小皇帝在氣質上截然相反。朱棣身材高大,體格魁梧,說話一副高腔大嗓,快人快語,雷厲風行。說上三句話,就打一個哈哈,經常說個粗口,講個笑話,更讓人感覺毫無架子。
他十分注意維護部下或者朋友的利益。燕兵的軍餉水平在帝國最高。部下有事求到他,不管事情大小,隻要不太違反原則,他都會痛痛快快地給辦了。想要升官的,他積極幫著找路子;沒法用官位報答的,他賞賜起財物來手筆很大。體恤小民更是有口皆碑。
燕王喜歡微服私訪。有一次,一個小稅務衙門的衙役在市場上強行要“借”小販的羊肉,小販不肯,衙役把小販打得滿頭是血。恰好燕王微服路過,見此情形,一時火起,一劍把衙役劈了。平時在路上遇到乞丐,燕王一定要停下腳來,讓身邊人扔下幾個錢。還有一次,燕王遇到一對從山東逃難來的父女,老父病在路邊,沒錢看病,女兒在一邊哀哭。燕王當時眼圈就紅了,當即叫人把父女倆送進王府,命王府太醫親自調治,後來又發給盤纏送父女倆回了山東。
在北平府,關於燕王疾惡如仇、為民除害、惜老憐貧的逸事不一而足,流傳很廣。燕王在自己的統轄地麵,深得人心。凡是在北平待過的地方官和軍將,大部分都被燕王收入羽翼之下。
所以,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七月初五淩晨,當朱棣率領他的八百名親兵起來對抗建文帝的時候,他底氣十足。從表麵上看,那一刻的形勢確實千鈞一發,驚險萬狀。雙方實力相差懸殊。北平四周的要塞都已經由朝廷委任的親信重兵把守,軍隊加起來達十餘萬之多。而朱棣所能支配的,隻有府內八百名親兵。然而,朱棣卻不這樣看。十多萬人之中,他真正的敵人不過建文帝派來的那麼幾個人而已。隻要把建文帝那幾個親信除掉,他相信他的老部下們還會雲集到他的麾下。
人情大於法,這是萬古不易的真理。他多年豢養建立起來的人脈關係,要比朝廷的一紙詔書有力得多。果然,在他用計除掉建文帝派來的幾位大臣之後,他的舊部很快就紛紛倒戈,北平城內的朝廷命官紛紛投降,建文帝費盡心機調遣布置成了一場空。
造反是一門技術活
一旦跨上馬背,朱棣立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戰栗從身體最深處升起。他是一個天生的軍人,一踏上戰場,就好像優秀的演員走上舞台,馬上會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態,萬慮皆消,滿腦子隻剩下了對於種種軍事信息的分析、判斷、計算、運籌。這是一種令人感到極大愉快的智力活動。隻有在戰爭中,在巨大的危險籠罩下,在瞬息萬變的形勢的刺激中,他的智力、判斷力、勇氣才能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戰爭是他最大的享受。
八月十二,滿朝唯一一個逃過朱元璋大屠殺的老將耿炳文,率領三十萬大軍北上平叛。作為碩果僅存的百戰元勳,耿炳文已經六十五歲,經驗豐富,老謀深算。而燕王所部不過十萬人,勝負之勢似乎不難判明。然而,朱棣卻底氣十足,率兵南下迎敵,並且趁南軍立足未穩,打了一場閃電戰,消滅了南軍先頭部隊一萬人。緊接著,燕軍以少擊多,在河北真定城外與南軍展開大戰,一舉斬首三萬餘級,嚇得耿炳文把剩下的部隊撤回真定城內,堅守不敢出。雖然身經百戰,耿炳文還沒有見過戰鬥力這樣強的軍隊。
燕軍的戰鬥力來源於三個方麵:一個是燕軍都是北人,且與蒙古鐵騎周旋多年,習於戰爭。而南軍多年沒有經過戰爭,初上戰場,自然心虛氣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