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個開得過分的玩笑:魏忠賢(1)(3 / 3)

這些人位高權重,地位比高級官僚有過之而無不及。

居於中層的人有數千人,他們在各種內宮崗位上或多或少地掌握著一些權力,比如宮中各種物資的采購呀,出宮辦事時的勒索呀,這點權力足夠他們撈到相當可觀的油水,足以過上普通官僚的生活。可是到了這個金字塔的底座,也就是數萬名像魏四這樣跟班、抬轎、巡夜、灑掃、看門的太監這一層,所得的好處就僅剩下衣食兩項了。甚至有的家裏負擔重的,為了多賺點錢,還在宮裏給宮女當傭人,洗衣燒飯無所不為,被人稱為“旋匠”。

進了宮,魏四被安了個新名字,叫“李進忠”。說是名字,其實不過是個符號,隻不過叫起來比“零零幾”順嘴些罷了。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早起時倒前宮的馬桶,其餘時間則無所事事。這正遂了他遊手好閑的本性,剩下的大把大把時間,就在賭博喝酒中混日子。從此,他就湮沒在底層太監之中,一連十幾年沒有蹤跡,讓後來魏忠賢的傳記作者頭疼不已。

從哪個角度也看不出,這個人日後會成為左右大明帝國的風雲人物。在宮中飛黃騰達需要有三個條件,一是識文斷字,二是富於心機,三是有強烈的野心。

正統年間聲名顯赫的大太監王振,是最典型的代表。此人本來是一個儒士,權欲大到了變態的程度,在下層官場混跡九年也沒有混出名堂,索性孤注一擲,自閹入宮,當了東宮太子講讀,也就是太子的啟蒙老師。在這個職務上,他兢兢業業,謙恭自守,做得非常出色,很快取得了太子的信任。當太子登基之後,他自然成了宮中的最高太監,從此用足心機,大權盡攬,占盡天下風光。

正德年間著名的大太監劉瑾,也是自幼讀書識字,心機極深。而這三條,魏忠賢無一具備。魏忠賢沒上過一天學,他好像與文字天然不親近,進宮多年,在文化太監中熏染多年,依然大字不識一個。

說到心機,人們對他的評價是“憨”。他待人熱情,做事敢作敢當,卻獨獨與“心機”二字沾不上邊。在與群太監喝酒賭博的日子裏,他經常被那些奸猾的太監耍弄,久而久之竟得了一個“傻子”的外號。

至於野心,他更是絕緣。他進宮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豐衣足食,最多是連帶著一家人衣食不愁而已。當認清了自己在智力能力上與別人的差距後,他就沒有什麼癡心妄想了。實際上,以他的能力,做到這一點都不容易。他進宮好幾年了,還是沒有能力幫助家裏擺脫赤貧,自己的侄女、外甥女還是相繼被賣到京城做了大戶人家的奴婢。

由於能力平庸不思進取,在宮中混了十幾年之後,他才脫離了底層太監行列,做了東宮一個才人的夥食管理員,一年能有個百十兩銀子的“外落”。而一直到五十三歲,進宮整整三十年,頭發開始花白了,他還是停留在這個夥食管理員的職務上,因為一年那點“外落”而過得有滋有味,心滿意足,如果能以此終老一生,他不會有任何意見。

即使做夢,他也不會想到有人會把整個帝國的權力交到他的手上。

命運的拿手好戲

然而,曆史就是如此捉弄人。它偏偏要造就這看起來絕不合理的奇遇,看看至愚至賤的“魏傻子”在權力的重壓下會變形到什麼程度。當然,曆史是詭譎的,它開了這樣一個過分的玩笑,用的依然是它的拿手好戲:偶然。

因此,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為命運賭博而進入深宮的十幾年後,鑽營到了一個夥食管理員的位子,而這個位子,陰差陽錯,是在東宮太子身邊。

又恰巧,他侍候的這位相貌平常的王才人,後來居然為太子生了一個兒子,而且是長子。

即使如此,李進忠的前途仍然看不到什麼光明。不僅僅因為李進忠是“傻子”,更因為這個太子在當時看起來地位相當不穩。

萬曆皇帝一直不喜歡這位太子,從五歲起,整個大明帝國的官員就不斷呼籲皇帝按慣例冊封這位長子為太子,萬曆直拖了十五年才補辦了冊封手續。而且冊封之後,也一直心神不定,總想以自己喜歡的第三子取而代之。

由於皇帝的厭惡,太子在宮中沒什麼地位,連皇帝身邊的太監都可以隨便欺負他。如果沒有群臣的堅決反對,這位太子早就從儲位上被趕下來了。

太子尚且如此,太子的兒子又隔了一層,前途更加不定,況且宮中的龍子龍孫夭折率極高,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侍候的小孩子將來能不能修成正果。當時一些侍候太子長子的太監經常抱怨自己前途無望:“陛下萬歲,殿下亦萬歲,吾輩待小官家登極鴻恩,有河清耳!”

然而,李進忠的與眾不同在這個時候開始體現。李進忠因為侍候王才人,自然而然也兼管小皇孫的夥食。能夠從底層太監中脫身出來,他對自己的主子感激涕零。

他對王才人與小皇孫,有一種出於本性的狗一樣的忠誠與依戀。他才不管他們有沒有前途,既然是他的主子,他就無條件地忠心耿耿。數千年來中國人性格中的奴性在他身上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他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當成了主子的附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