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3)

申明理和朱雪梅來到魯應俊的辦公室時,魯應俊正一臉愉快地整理櫃子裏的東西。兩人都猜不透打電話叫他倆來有什麼事。但不待問,魯應俊便說,你們兩個還不知道吧,我要到一個貧困縣去掛職副縣長,時間是三年,文件是省委組織部下發的。我想在走之前,有一些事情和你們商量一下。

魯應俊去當副縣長,對魯應俊是個好事情,對他倆更是一個意外的好消息。魯應俊走了,科研的事他就再沒時間插手,他倆也再不用請示彙報,怎麼搞,就由他倆說了算。兩人高興了表示祝賀。申明理高興地說,什麼時候走,咱們舉行一個隆重的送行儀式。

魯應俊笑了說,還送什麼送,他們會來接,學校組織部也會派人去送。我叫你們來,主要是說科研項目的事。科研的事我就顧不上管了,當副縣長,就一心一意地當,努力幹出點成績來。我已經打印好了一張辭職報告,提出退出這個研究,研究一切由你們來負責。

這樣的徹底退出讓兩人做夢都沒有想到,以至於魯應俊要朱雪梅在報告上簽字時,朱雪梅一時竟然反應不過來。

魯應俊很忙,有許多事情要移交,進進出出辦公室的人很多,再加上兩人心裏高興,朱雪梅和申明理就沒有多留,簽過字,再問有什麼事沒有,然後說幾句道別一類的話,就匆忙告辭出來。

來到外麵,兩人才高興得擊掌慶賀。申明理說,看來你確實是有福氣,什麼東西都能失而複得,誰都不可能搶去。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沒福之人愁斷腸,你這人,天生就一副福相。

朱雪梅得意得有點忘形,她在申明理屁股上捏一把,說,這就叫命中有時終歸有,命中無時枉自忙。等著吧,這才是開始,好好巴結我,好好聽我的話,十年?二十年?那時你再看我,看我是個什麼樣子。

其實,申明理早就相信,朱雪梅這樣的女人,這樣的性格,這樣的交際能力,不僅前途無量,可以說是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因為這個世界雖然是男人掌握,但男人又掌握在女人的手裏。跟了這樣能掌握男人的女人,注定要享受榮華富貴。而和曹小慧,婚姻實際已經終結。她對他,早已沒有了夫妻的情分。車禍受傷,竟然不通知他這個丈夫一聲,而是首先通知了門亮,讓門亮去侍候她,讓門亮來承擔本應該丈夫才能承擔的所有責任。這樣的情況,他還能算是她的丈夫嗎?他再和她耗下去還有意義嗎?那天他本來想到醫院去看望一下她,但強烈的屈辱和仇恨,使他最終還是決定不去,而且到現在,他也沒問她一句,她當然也沒和他說一句話。

回到實驗室,朱雪梅很快就感到了肩上的擔子。現在,近三百萬的科研課題,就完完全全地壓在了她的身上,她已經成了真正的主人,她再不是給別人搞研究,而是真正在給自己搞研究。她不但應該負責搞出一個成果,而且要計劃好每一件事情,安排好每一項工作。這確實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自己一個弱女子,而且還不到三十歲,能挑得起這樣的重擔嗎?如果搞不好,不但出不了成果,還有可能惹出麻煩。朱雪梅一下又有點擔心害怕。好在還有申明理,申明理畢竟是個大男人,而且做事也穩重謹慎,遇事也有點頭腦。有他在身邊,有他輔佐她,事情肯定要好許多,她也可以少擔一些心。朱雪梅倒一杯水喝下,見申明理站在那裏看她,便要他也坐下,然後鄭重了說,這個研究課題,就是咱們兩個人的了,咱們就是真正的主人,今後的工作,你要主動去想,主動去做,主動承擔起一切責任,把自己當成真正的主人。不知你是怎麼想的,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怎麼想的,當然想法已經很多。朱雪梅說課題是咱們倆的,也要他做真正的主人,感覺朱雪梅不是在謙虛,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給他打氣,朱雪梅的話裏還有另外的意思:真正的主人,好像就不僅僅是課題的主人,還應該理解成做她的主人。他不知朱雪梅究竟有沒有這個意思。如果有,而且還是在春風得意時有這個意思,那就說明她已經很愛他了。申明理故意輕鬆了說,做主人當然沒問題,但我當奴才慣了,一下當主人,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當,更不知道怎麼做才算是真正的主人。

感覺申明理話中有話。這些天,申明理已經開始處處討好她,也表現出了要娶她的強烈願望。但他的想法,應該由他首先提出來。如果她首先提出,自尊不允許她這樣,何況他還有老婆,他究竟怎麼想,她也拿不準,況且兩人的關係究竟要成為什麼關係,她也沒有一個最終而且肯定的決定。再等等看看也好。朱雪梅嚴肅了說,別油嘴滑舌,我的意思很明確,研究的事,你都應該主動承擔起來,勤快一點,努力一點,主動一點,用心一點,這些你做不做得到。

申明理感覺更不明確,但又覺得沒有必要再明說。現在和她整天生活在一起,晚上也睡在一起,她哪裏還有心思再嫁別人。退一步說,如果她想嫁別人,她就會先把他踢開,哪裏可能再讓他當什麼主人。申明理一語雙關了說,我什麼都能做到,而且已經做到了。

還是考慮下一步的工作吧。按魯應俊原來的打算,實驗場地就租用動物所的兩間實驗室。這兩間實驗室她和申明理去看過了,就在動物飼養場那裏,是動物所一位老師當年搞一項研究時蓋的,現在研究搞完了,老教授也去世了,房子也閑置了。但房子是破舊平房,而且房間也不大,裏麵還堆滿了老教授搞研究時的一些器具和儀器。從簡陋的實驗場所看,老教授當年的研究經費並不充足。但自己二百多萬的課題,卻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做,確實也有點寒酸。朱雪梅說,眼下最緊迫的工作就是盡快找到實驗場地,場地確定下來,別的工作才能展開。要不咱們現在到校外去看一下,看能不能租到一個像樣點的地方。

找一個理想的地方也不容易,而且到外麵租場地租金肯定很貴,如果一年下來要花費幾萬十幾萬,那就絕對不行。申明理突然想起學校西牆根拐角處那三間平房。那平房樣子不怎麼樣,但地方大,是食品係一個老師當年搞科研時用過的,老師的科研早搞完了,不知能不能租來用一下。申明理說了他的想法,朱雪梅立即說,那還等什麼,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到西校牆要經過一片樹林,這片樹林是學校最偏僻最安靜的地方。樹林的西邊,就是校牆,那三間平房就建在樹林與校牆之間。因為很長時間沒人用了,三間平房的門窗雖然還在,但玻璃已經沒有一塊完整,上麵也布滿了蜘蛛網。申明理用腳踢踢門,再踹踹牆,感覺都還結實。房子從外表看是三間,但有一間帶了一個小套間,嚴格地說是四間,而且有一間很大,足足有四十幾個平米,完全可以建沉澱池過濾池什麼的。另兩間放置儀器設備也沒一點問題。如果需要,旁邊還可以再搭建一間屋子。

朱雪梅是第一次來這裏,連她也感到奇怪,在學校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七年時間竟然沒發現這裏有幾間平房。朱雪梅覺得這個地方確實不錯,不僅室內可以建模擬沉澱池,在外麵用鐵絲網圍個圍牆,就可以圍出一個小院子,在院子裏也能建一個大點的池子,當然,有了圍牆也感到安全一點,也像個研究場所。如果再做一塊牌子,寫上某某研究實驗所,就更像一個單位了。

解決了研究實驗場地,眼前最大的問題就算解決了。但能不能租到手,人家肯不肯出租,屋子歸誰所有,人家有沒有別的用處。朱雪梅一口氣說出這些擔心,申明理說,按科研規定,研究產生的固定財產,歸承擔科研部門所有,這個研究的承擔部門是食品係,房屋就應該歸他們管。現在房屋已經廢棄不用,隻要我們出點錢,我想他們不會不租給我們,關鍵是租金的多少。我估計,他們也不會多要,當然我們也不能多出。

可朱雪梅還是有點擔心。朱雪梅說,咱們現在就去找他們。房子不談妥,別的事也沒法搞。

申明理還要再看看房子。繞房屋一周,再看看周圍,申明理覺得這地方確實不錯。房屋三麵樹木環繞,紅磚小屋掩映在樹林中,基本就是林中別墅,鳥語草香,別說搞研究,住在這裏生活過日子,也很有一番情調。申明理說,如果能租到手,咱們就搬到這裏來住,住到這裏,既搞了研究,也休閑度了假,一舉兩得。

朱雪梅立即說,你就這麼點出息呀,要住棚戶區茅草屋,你是不是把你當成了逃荒的難民,虧你說得出口,我還以為你會讓我住高樓大廈,你卻讓我來這裏避難。

申明理隻好自嘲地笑笑,但他心裏高興。從她的話音裏,不難聽出她已經把他當成了丈夫。當然,他也感覺到了兩人思維方麵的差距,朱雪梅和他的想法有很大的不同,他想的是安靜方便,而朱雪梅想的卻是棚戶區丟臉,住高樓大廈才有麵子。這樣的思想差距,也許才是今後過日子的最大障礙。好在問題不會太大,朱雪梅心直口快,他讓著一點就是了。

申明理突然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父親雖然做了手術,但癌細胞已經廣泛擴散,生命也就是一年半載的時間。弟弟說要出來打工,問過他能不能幫他找個工作。他當時覺得找個能掙錢又合適弟弟幹的工作很難,現在突然有了,研究開始後,必然要用一個臨時工,打打下手洗洗瓶子清掃垃圾看護實驗,讓弟弟來,再合適不過。不僅弟弟可以來,弟媳也可以來,來了就在旁邊搭一個小屋,讓弟媳幫忙搞實驗,弟弟在別處另找一個工作,或者幹脆弄個推車在學生區賣點水果什麼的,真是再好不過了。申明理高興了說,如果把實驗室放在這兒,就得用一個可靠的人住在這裏看護,同時也幫咱們搞一些實驗,幹一些力氣活兒。我有個弟弟正好在家閑了沒事幹,讓他一家來,我們在旁邊搭個小房,他們一家住在這兒,這裏就有了人煙,也不怕沒人守候出事。

朱雪梅立即皺起了眉頭。她本能地覺得申明理還是農民意識,什麼時候也不忘拖家帶口。拉拉扯扯來一群親戚,破破爛爛的,給他申明理丟臉,她臉上也沒了光彩。這個念頭一出,連她自己也吃一驚。她立即意識到,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不自覺地把自己和申明理綁到了一起,仿佛已經成了一家,申明理榮耀她也榮耀,申明理丟臉她也丟臉。這可不是一般的感覺,如果不是已經和他融為一體,他破破爛爛丟人現眼,與她又有什麼關係。難道真的愛上了申明理,真的要嫁給申明理,連她都有點說不清楚。她突然明白,理智時,她時時抗拒嫁他,而且怎麼權衡,都覺得不能般配不大合適,但感情上,卻在悄悄靠近,而且似乎已經把他當成了丈夫,當成了一個家裏的成員。朱雪梅看眼申明理,申明理正在等她回答。她想答應他,但還是覺得不大合適。要飯的一樣來一群,如果真嫁了申明理,她會真的抬不起頭來,在別人麵前她也會覺得難堪。朱雪梅說,反正就那點活兒,反正就那點錢,你何必要他全家都來,你弟弟一個人來,我們想多給還可以多給,來兩個人,想多給也就那點錢。再說,孩子上學,居住吃飯,都是個問題。我們本來是搞汙水處理,就應該幹幹淨淨,像個實驗場所,如果來一大家又是垃圾又是破爛,把這裏搞得像個難民營,不說別人,我想你也覺得不像回事。

申明理的臉已經紅到了脖根。他一下認識到,朱雪梅雖然和他睡在一起,但要真做老婆,還有一段距離,而且這段距離,很可能就是性需要和做妻子的距離。也許這段距離永遠無法突破,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嫁他的意思。如果有,他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弟弟,別說他提出來,他不提出,她也應該考慮考慮。可現在的情況是不但不考慮,而且連一句帶點感情的話都沒有,竟然說難民一樣,可見連朋友都不如,即使是朋友的弟弟,也不能這麼絕情。申明理傷心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但他還是說,你不同意也就算了,我隻是和你商量一下,何必這麼看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