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清醒過來,頭就疼得要命。剛才有曹小慧在,好像是減輕了一些。現在,又疼得讓人無法忍受。怕是要留下什麼後遺症。有位朋友的妻子上樓時暈倒碰傷了頭,當時隻是輕微腦震蕩,可後來卻越來越麻煩。先是聽到大的聲音腦子就亂響,接著就常常出現短暫的意識喪失。到現在,整天糊裏糊塗癡癡呆呆。如果真有什麼後遺症,不僅自己完了,也害了所有的親人,倒不如死了的好。
門亮想呼叫一下大夫,要大夫再加點止痛藥,順便也問問他的病情,問問愈後情況如何。壓摁鈕時,又覺得算了,一切聽天由命吧。
這幾天晚上都是吳芸芸陪護。天還沒黑,吳芸芸又提來了雞湯。門亮禁不住一陣感動。熬雞湯當然費事,殺雞煺毛熬煮,沒有大半天也做不出來。妻子快到中午才回去,可見又是一天沒有休息。看著風風火火的妻子,門亮說,明天熬點稀飯就行了,我不想再喝雞湯。
吳芸芸什麼也沒說。她知道,現在他正需要營養,營養跟不上,傷病就會好得慢。她已經想好了,甲魚大補,明天她去買個甲魚熬湯。吳芸芸將雞湯倒在碗裏,再拿出小勺。坐在門亮麵前給他喂時,一眼就看出門亮的臉白白淨淨好像洗過。吳芸芸警惕了揭起被子細看,整個身體都幹幹淨淨。昨天她就想給他洗洗,但考慮到頭臉仍然腫脹,而且頭也疼得厲害,動一動就疼得呲牙咧嘴,又覺得髒點也沒啥,還是病要緊,等好一點再洗。吳芸芸問大姐是誰給洗的,大姐猶豫一下又什麼也沒說。吳芸芸立即就斷定是曹小慧,是曹小慧來過了。這個小妖精,這兩個狗男女,這個時候了還忘不了勾搭。要知道,門亮不僅渾身精光,因下身要插導尿管,連褲衩都沒穿。憤怒讓她再也無法冷靜,她一下將碗裏的雞湯倒進了便盆,然後渾身顫抖了吼,她算什麼東西!她有什麼權力擦洗你的光身子!你就不怕你一激動,再弄出一個腦出血來!
門亮閉了眼不看她。他隻能閉了眼認罪。但吳芸芸卻覺得這日子真的是沒法再過了:為小妖精他差點送了命,現在命保住了,他的心又鑽進了小妖精的肚子裏,而且連命都不要了,而且竟然在醫院這種公開場合給他擦洗身子。這簡直就是對她這個妻子的公然挑戰,也是對他們兩人關係的公然宣言。簡直太欺負人了。以前的不說,這些天,她沒日沒夜地侍候他,又是著急又是受累,來之前上廁所,猛然起身時就差點暈倒,扶了牆站半天,頭腦才清醒過來。看來,即使她把心掏給他,他也會當做是一塊爛肉。原來她還是想感化他的,也以為他是可以感化過來的。現在看來,一切都是枉然,門亮的心,硬得超過石頭,冷得超過冰塊。也罷,既然他鐵了心,那也隻好散夥了。誰離開誰又活不成呢。吳芸芸決定這回一定要鬧個明白,一定要讓他說個話,是要她還是要她。吳芸芸憤怒了要門亮睜開眼睛,然後喊了說,你今天必須得給我說清楚,你究竟想幹什麼,究竟要讓誰來當你的老婆。
門亮一副可憐相說,好了,我頭疼得厲害,再給我吃一片止痛藥。這還用說嗎,你是我最好的好妻子。
吳芸芸仍然喊了說,夠了!又是老把戲,我已經被你騙夠了,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你說吧,你要我還是要她,一句話。
門亮用贖罪的口氣說,當然是要你了,不要你我還能再要誰。
吳芸芸仍然高聲喊了說,鬼話!既然要我,你為什麼還偷偷摸摸,為什麼連命都不要讓她給你擦洗光身子。
門亮的大姐一直站在那裏一言不發。她覺得吳芸芸也太過分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個病人,而且在不住地喊頭疼,這樣大吵大鬧,不是把病人往死裏整麼。大姐不滿了說,好了好了,不就是擦洗了一下身子嗎,用得著這麼興師問罪。
吳芸芸想不到大姐會這樣說。擦洗了一下身子,說得倒輕巧,仿佛曹小慧是一個搓澡工,搓澡是她的工作。吳芸芸漲紅了臉轉向大姐,說,擦洗了一下身子,你以為他的光身子隨便一個女人都可以擦洗嗎?難道僅僅是擦洗身子那麼簡單嗎?你知不知道他們兩人什麼關係,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他把多少拿去給了那個狐狸精。
大姐還是第一次被這樣質問。這個吳芸芸,也太厲害太霸道了。大姐生氣了說,擦洗身子就是擦洗一下身子,他一個重病人,還能幹什麼!再說,他滿身的血,你不給他擦洗,人家看不下去,就算當一回護士,給他擦洗一下,又怎麼了。
簡直是豈有此理!竟然說成當了一回護士,竟然說是她不給擦洗。簡直是顛倒黑白,簡直是倒打一耙,簡直是欺人太甚。吳芸芸一下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還是哭了。她哭了分辯說,我不給擦洗?你們說話可以不心疼,可以不負責任,但我得負責任,我得考慮他的生命。昨天我就想給他擦洗,但大夫說他腦內的出血點還沒完全凝固,頭不能輕易亂動。再說,即使讓動,她也不能碰一碰,在我的心裏,他的頭就是易碎的珠寶琉璃,動一動我都擔心會碎了,動一動就擔心會把腦子搖壞。小妖精倒好,她當然什麼都不怕。小妖精不怕倒也不說了,你當大姐的,也這樣來冤枉我。
門亮真擔心大姐再說什麼,他急忙用力大聲說,誰也別說了,都是我的錯。我錯了,我給你認錯,我也給你道歉,並且保證以後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吳芸芸打斷他的話,說,你以為道歉就行了嗎?你以為是你不小心踩了一下我的腳嗎?一句道歉,就這麼輕鬆嗎?
門亮說,那我向你保證,我們再也不會有什麼事,她也不會再來找我,她說她很快就會再嫁一個男人。
口頭的保證,門亮已經做了不止一回兩回,而且有一回是感動得淚流滿麵,把她抱在懷裏保證再不和曹小慧來往的。吳芸芸傷心了說,你的保證還有用嗎?你的保證又能值多少錢。你說她很快就會再嫁一個男人,你在哄三歲的小孩呀。她整天戀著你,你們整天如膠似漆,她怎麼能再嫁別人。你老實說,她說的要嫁男人,究竟嫁的是誰,是不是要嫁你。
門亮隻能又賭咒發誓解釋。大姐覺得弟弟也太窩囊了,她真的再看不下去了。大姐惱怒了高聲對吳芸芸說,行了!你還再要他怎麼樣?即使你打他,即使你要乘機離婚,你也得等他病好了再說。你現在就這樣折磨他,你是不是想要他快點死掉。
吳芸芸一下目瞪口呆。怎麼她反倒成了壞人?她倒想要離婚?怎麼她倒要折磨他死?吳芸芸憤怒得不知該說什麼。嘴張了半天,隻好說,那好,既然我是壞人,那麼我走。我走了,你們把那個好人請過來,然後再給他把大腦也洗一洗,讓他的大腦也清醒清醒。
吳芸芸轉身要走時,大姐擋住了她,說,不行,要走,你也得等他病好了走。
兩個女人僵持在了那裏。門亮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大姐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大姐一直在稅務局工作,而且當過處長,現在雖然退居二線,但長期的權力養成了居高臨下的性格,看誰,都像是偷稅漏稅的。門亮急忙敲了床喊,你們不要吵了,我的頭都要吵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