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腰疼得厲害,脖子也酸得撐不住腦袋,門亮看眼表,還不到零點。他決定再看一陣,盡量修改得好一些。按出版社的說法,如果修改後能達到他們的要求,書就可以免費出版,而且可以印六千冊,如果能賣得更多,還可以得到版稅。錢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但對曹小慧來說,她現在的生活已經非常艱難。想想吧,一個人的工資,又要還房貸,又要交納各種費用,還過交完,幾乎分文不剩,她再怎麼生活。如果出書不用掏錢,就可以從科研費裏省出三四萬塊,這筆錢完全可以都補償給她,讓她償還房貸。如果書修改得好能得到版稅,事情就更好辦了。當然,時間也很緊迫,出書晚了,曹小慧今年的職稱就沒法評定。為趕職稱,也得拚命往前趕。
想到曹小慧,門亮的心情又不能平靜。他清楚,曹小慧和申明理離婚,完全是他害的。害得人家離了婚,自己又無法和人家結婚。這不僅是把人家害了,也等於把人家給騙了。如果是騙錢騙財,倒也罷了,損失點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但騙了感情,卻是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打擊。這樣說來,他的罪孽就不僅是深重,而且是不可饒恕。可曹小慧竟然什麼也沒說,沒一句怨言,更別說給他施加壓力,逼他離婚或者什麼了。多好的女子,卻孤零零地一個人過日子。他現在唯一能補償她的,就是盡最大的努力,在經濟上給她一點幫助,盡量讓她生活得不比離婚前差,在精神上也想法給她一點安慰,讓她能夠感到她的背後還有一個他,盡量讓她不感到孤獨無助。但拚命巴結於利明申請到的那點科研費,又要研究又要出書,安排下來已經所剩無幾。而他的經濟命脈,也已經被妻子掌握,如果再偷偷摸摸算計妻子欺負妻子,也不是一個男子漢的做法。問題的關鍵是他沒有額外收入,如果有,問題就不難解決。想來想去,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再兼點職。但一個教書的,能夠兼的職,也隻能是教書。門亮決定明天給財貿大學的孫勇打個電話,看他那裏能不能兼點錢多的課。兼課掙錢雖然再掙也掙不了多少,但掙一點是一點,總能給曹小慧解決一點實際困難。
有了兼職的想法,竟折騰得門亮後半夜也沒睡好。醒來待妻子上班後,門亮就急忙起床,不洗漱,先給孫勇打電話。因門亮的口氣很是懇切,孫勇不好回絕,隻能幫他思考辦法。好在剛辦了一個考研輔導班,原定的馬教授討價還價不願意講,讓門亮來講也能湊合。孫勇說了大致情況,問門亮宏觀經濟學這門課能不能講,門亮一口答應。孫勇說,考研班每天晚上開課,雙休日一整天。每講一小時,給報酬一百塊,不知你有沒有意見。
這也很不錯了,孫勇說這門課可以講五十幾個學時,算下來也能掙五千多塊錢。更合適的是課都在晚上和星期天,這樣也不影響他在學校的教學工作,因為這學期他的課不少,每周要講八個課時。
孫勇是係主任,這事他說了算。孫勇說後天晚上就開課,他要門亮來財大一下,取一下教材,商量一下上課的事情。
兼課的事落實好後,門亮覺得這事不能告訴妻子,告訴了,妻子當然會猜出為什麼要去兼課。他要講的課都安排在晚上,時間是晚上七點半到十點半,路上還要走半個小時。晚上出去幾個小時才回來,要想瞞過妻子,不編一個合適的理由,恐怕不行。門亮挖空心思想半天,總算想出了一個滿意的主意:就說北京大學來了一個著名專家講學,要講的內容和他寫的著作有關,他每天去聽聽,開拓一下思路,也吸取一點營養。
因為是給考研的學生上課,除了要講清一般的知識,門亮還得查閱曆年這門課考研的考卷,力求能輔導得準確,輔導得恰當。這樣一來,講一晚的課,差不多要準備一整天。一連幾天下來,門亮就感覺身體有點受不了,不僅累得渾身乏力,而且嘴邊也起了一圈口瘡,疼得吃飯都有點困難。這天晚飯匆匆吃一點,門亮提了包要出門時,妻子吳芸芸擋在了麵前,並且將他的包奪了過去,嚴肅了說,告訴我,你要幹什麼去。
從妻子的臉上,門亮能夠感覺到事情的麻煩,但他還是硬了頭皮說,能幹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教授講得確實不錯,給了我許多新的啟發,我還是想堅持聽完。
妻子把鏡子伸到門亮的麵前,說,你看看你的嘴臉,看看還是不是你了,都變了個樣了,你還要不要命了。
門亮一臉輕鬆說沒事,然後討要他的包。妻子說,今天你想走不可能,多重要的課,少聽一次就不行?如果不行,那我替你去,我用錄像機全部給你錄下來,休息幾天身體好了再慢慢聽。
簡直是要命。門亮感覺妻子已經覺察到了什麼,至少是起了疑心。怎麼辦?還真沒有辦法。門亮隻能哄了要他的提包。妻子說,你如果不說真話,我今天絕對不會給你包,除非你把我殺掉。
妻子說得如此嚴重,看來肯定覺察到了什麼。門亮苦了臉說,我說去聽課你不信,那麼你說我去幹什麼了。
吳芸芸一下將門亮包裏的東西倒在地上,說,你以為我不識字嗎,你這備課本,你這講義,你這參考書,難道你這是去聽課嗎?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傻瓜!
看來是掩蓋不住了。門亮說,我是去上課了,一個朋友病了,他請我去替他上幾天課,我不好推脫,隻好頂替幾天。
夠了!吳芸芸喊一聲,然後一下哭了。傷心了哭幾聲,吳芸芸哭著說,你欺負我也欺負得太過分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去為她掙錢,為她賣命,為她當丈夫。她是你的老婆,那麼我又是你的什麼!
妻子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插在了他的心口。對妻子確實是太過分了。但對曹小慧,他也有更大的罪過。真的成了罪該萬死的罪人。門亮也想哭,而且一下就哭了出來,哭得也很傷心。哭幾聲,門亮努力止住哭,說,我是對不起你,但我更對不起她,我把她害成了那樣,害得她又生活困難又單身一人,害得她連生活都過不下去了,你說,我能看著不管嗎?如果不管,那我還是人嗎?
確實也是個問題,讓門亮不管曹小慧也難,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能把門亮從曹小慧那裏拉回來已經很不錯了,如果讓他和曹小慧斷,那也得慢慢斷。吳芸芸壓下心裏的委屈和悲傷,擦幹眼淚,緩和了口氣說,那你也得要自己的命呀,你累死了,還怎麼管她。
門亮知道,他不僅僅是累的,也是心裏急的,也是良心譴責折磨的。這下也許好了,妻子知道了,也說清楚了,心裏也許會好受一點,良心的煎熬也許會減輕一點。門亮輕鬆了擦幹眼淚,深情地拍拍妻子的背,一連莫名其妙地說了幾聲謝謝。然後說,課還得去上,學生還在等著,這次上完,我就再也不兼職了。
書和教案散在地上,門亮蹲下身將書本撿起來,再伸手向妻子要包。
悲傷再一次湧上吳芸芸的心頭。她嘴唇顫抖半天,說,我也想通了,她過得不好,你也過不好,你幫助一下她,我也能理解。但有一個條件,就是隻準你經濟上幫助她,不準你感情和肉體上幫助她,更不準你和她在一起,你說,你能不能做到。
門亮說,有些事情你不了解,你想想,曹小慧也不是沒有自尊的人,她本來就沒說要嫁我,現在更是恨死了我,現在即使我去找她,她也不會再理我,更不會再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們都是女人,這種心理你應該理解。
感覺門亮說的不是假話,這話也有一定的道理。曹小慧撲了一個空,不恨門亮不怨門亮,也不大可能。吳芸芸心裏好受了一些,但她還是說,那你也得要你自己的命,你照照鏡子去,你成了什麼樣子,臉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頭頂也露出了頭皮,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知道你想要兩個女人都好,但你也得量力而行,你覺得你有能力照顧兩個女人嗎?
門亮無話可說。他隻能保持沉默以示認錯。但他知道,妻子用這種口氣說話,是氣氛緩和的前兆,表明妻子的心裏已經原諒了他,而且馬上就會把包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