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雲芳到達公社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民警晚上雖然有兩個值班的,可是這會兒正是交接班的時候,一個在後麵食堂吃飯,一個家裏孩子發燒臨時被喊走了,代班的還沒過來。
所以,接待賴雲芳的,隻有那個正在吃飯的。
等那老大哥端著一碗麵條,吸溜吸溜地聽她說完,笑了:“大妹子,你怕是受了刺激說胡話呢吧?我活了四十多歲,從來隻見過把女兒淹死悶死掐死或者直接扔了的,可從沒見過這樣對兒子的啊。退一萬步講,就算孩子真是你偷人養的,那他們這麼做,不是跟你的情夫結下死仇了嗎?所以這事不可能啊,肯定是你想多了。孩子小,自己亂揮手把被子捂住嘴都是正常的,我家那口子就是怕孩子出事,從生下來就繃緊了神經,直到三歲會說會喊會跑了,才鬆了口氣。這事,你隻能怪你自己太不小心,以後警醒著點吧。”
賴雲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據理力爭,可這老大哥說來說去就是她自己沒有看好,怨不得別人。
最後被她纏的煩了,幹脆問了一句:“大妹子,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的話你這屬於血口噴人知道嗎?別的不說,要是我媳婦敢這樣,早被我趕出家門了,你婆家都沒趕你走,夠可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做人不能貪心,這也要如你的意,那也要順你的心,不可能的。”
老大哥說完,再也不肯在她身上浪費時間,拍拍屁股,走了。
賴雲芳最後隻能抱著孩子,像一具行屍走肉,麻木地走在鄉村小道上。
日子正朝著夏天過,白天變長,黑夜變短,可即便是這樣,這會兒天也黑透了。
她抱著早就僵硬的孩子,無處申訴,無處可去。
最終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走著……
第二天早上,邱崇英一上山,就看到了倒在山道上的賴雲芳。
有陣子沒見了,賴雲芳養得珠圓玉潤的,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臉色蒼白地倒在了山道上,懷裏還抱著個繈褓。
邱崇英狐疑地走過去,喊了兩聲,沒動靜。
她警惕地看了眼身後的傅琛,擺了擺手:“你把孩子帶遠點,等我喊你你再上來。”
說著她俯身,扒拉開賴雲芳懷裏的繈褓,這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作孽啊,這麼小的孩子,居然夭折了!
身體已經硬了,一點溫度都沒有,小嘴緊閉著,手指還保持著握著大人拇指的姿勢,真是可惜,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邱崇英心情沉重,忙對後麵的傅琛喊了一聲:“你把孩子帶回去吧,順便把賴家的人喊過來。”
按照迷信的說法,像思危和靜靜這樣的小孩,要避開夭亡的嬰兒的。
那些胎中不足自然死亡的還好,那些死於非命的,說不定就會有些科學無法解釋的奇怪影響。
她穿越的世界也不算少了,多多少少對這些無法解釋的東西存了一點敬畏之心,所以,她不敢拿孩子冒險。
等賴家的人來了,賴雲芳已經醒了。
她依舊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靈魂被掏空了一般,徹底沒了活著的念想,眼睛一片死灰。
邱崇英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無論如何,人都倒在她山頭上了,她好歹得幫把手,把人抬下山再說。
於是她和賴雲芳的娘一起,把賴雲芳扶了起來,賴雲芳的娘從她手裏把孩子抱走,勸她入土為安,可原本還算安靜的賴雲芳,忽然激烈地反抗了起來。
她哭著喊著,要把孩子搶回來,一跺腳追上了抱走孩子的她哥,撲上去就是拳打腳踢的。
她哥本來就不待見她,見狀,直接搡了她一把,罵道:“喪門星,這麼晦氣的東西非要抱著,要不是看在你姓賴的份上,老子才懶得管你!你這麼想要你就拿走吧,最好跟這小鬼一起走了,一了百了!別再把家裏攪得雞犬不寧,我會給你多燒兩炷香的!”
說著,他就把孩子扔給了賴雲芳,嚇得賴雲芳鬼叫一聲,撲上去把孩子摟在了懷裏,臉貼著孩子的臉,哭聲震天,撕心裂肺。
賴家的人受不了她,罵的罵,勸的勸,見她無動於衷,不一會就沒了耐心,全都走了。
就剩下邱崇英在這裏陪著她。
邱崇英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隻能先把人看著,免得她真的想不開,尋死覓活的她管不著,別死在她麵前死在她山頭上就行。
哭聲中,山道上來了個人,正是每天要上山幫忙的顧雪竹。
他來的時候,已經聽村裏的人嚼過舌頭了,所以,他一點都不意外,賴雲芳居然在這裏。
經過賴雲芳身邊的時候,連頭都沒有回一下,更沒有關心一下賴雲芳和孩子的意思。
賴雲芳見他這麼無情,徹底死了心,卻還是把他叫住了,在他回頭的時候,衝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隨後把孩子塞進他懷裏,一扭頭衝下山去,要去深潭那裏自盡。
邱崇英蹙眉,這都什麼事兒。
管吧,好像她吃飽了撐的沒事閑的,不管吧,好好一個人就這麼死了,她要是沒看見就算了,可她看見了卻不管不問不攔著,良心上總是會有些煎熬。
思來想去,她還是歎息一聲,跟了上去。
到了深潭邊,她看著賴雲芳的背影,問道:“你想好了?你這一死,他們全都逞心如意了,可你的孩子呢,他到底是怎麼死的?他的仇誰來報?你死後,那些等著看你笑話的人可就高興了,你死後,別人怎麼議論你怎麼給你潑髒水,你都管不著了。賴雲芳,我最後一次勸你,珍惜生命,遠離渣男,不值得。你如果聽我的,我可以給你一個容身之地,你好好考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