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雛耳
20211013首發
第一章
四月十五，連綿數日的陰雨天終於在今日放晴，春光大好。
築雲殿的寢宮昏暗無比，細碎的陽光從窗欞落下，映的地板光亮星星點點。阿音站在床前，慢吞吞地給自己換上素衣。
衣裳是半月前阿音親手縫製的，寬大的袖口與領口繡著細密的連理枝，枝頭纏繞著海棠花。
外衫的幾根束帶有些繁瑣，阿音始終係不好，她停頓了會兒，才顫著指尖胡亂打了個結。穿衣裳的過程令她精疲力竭，片刻後就扶著桌椅彎腰坐在了床畔。
“姑娘。”殿門被人推開，屋內一陣大亮。
阿音側頭避了避光：“如何了？”
伺候她七年的大宮女商枝蹲在跟前，仰頭紅著眼道：“宮人們的去處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阿音微微笑起來，瘦削的臉頰上陷出兩顆愈發明顯的梨渦。這些日子她身子不好，瘦了許多，就連那雙眼睛裏頭，往日裏的明媚春光盡數消散，隻剩極淡的晦暗。
不知從哪裏傳來的絲竹樂聲由半開的殿門傳進來，阿音靜靜地聽著：“今日是紫宸宮那位的生辰嗎？”
商枝忍著淚意：“姑娘別傷心。”
“早就不傷心了。”阿音行動遲緩地拿起身側的妝匣盒子，遞給商枝，耐心道：“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也沒什麼可給你的。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金銀最靠譜。”
“我已經著人為你除了奴籍，日後待我走了，你便出宮做你想做的去吧。”
商枝看著她宛如交代後事的模樣，潺潺淚水再也忍不住：“姑娘您別說了，奴婢不走。陛下……陛下專程給您尋來了神醫，您不會有事的。”
聽見她口中的陛下，阿音的神色毫無波瀾：“行了，我有些乏，你先出去吧。”
待商枝離開，阿音就著殿外的樂聲睡了過去。
耳邊的動靜越來越淺，一片寂靜下，阿音夢到了許多畫麵。場景真實到好似要將這渾渾噩噩的些許日子，走馬觀花的再過一遍。
一個半月前，先帝因病於宮中駕崩。江山不可一日無主，先帝子嗣緣薄，膝下的皇子僅剩靖王、楚王與年幼的十三皇子。
楚王身體孱弱，先帝未在他身上寄予過厚望。而十三皇子雖然受寵，如今不過七歲，不能擔此大任。本朝立嫡立長，基業穩穩落在了嫡五子趙承譽肩頭。
趙承譽是中宮皇後所出，背後更有皇後母族扶持，朝中對此人聲鼎沸，卻也無人敢置喙。
隻半月有餘，趙承譽便坐穩了這皇位。
他做靖王這些年，未曾娶妻，甚至連位側室都沒有，身邊隻有阿音一人。她雖始終沒有封號，但也因著這獨一無二的殊榮被人高看，旁人都說阿音時來運轉，陪趙承譽終是熬到了頭。
那時候阿音也這麼想，直到趙承譽登基半月後。
那日，趙承譽已許久沒來看望她，阿音索性熬了湯羹親自送往養心殿。雨天路滑，去的路上她險些摔倒，回程時則選了條稍稍有些繞但平坦的道路。
可若能未卜先知，她寧願摔死，也不會經過這裏。
她就那樣站在假山後，將宮女們閑聊的話聽的一清二楚。
“聽說了嗎？大相國寺養病的那位可就要回來了，被安排在了紫宸宮。”宮女道，“新帝前兩日似乎專門去了一趟，我遠遠瞧見，那馬車裏頭的被褥都是陛下親手安置的。”
“先帝這才駕崩多久，陛下難道就要立後了？”
阿音眼皮微動。
隨後她又聽見宮女道：“立後應當不會，畢竟是罪臣之女，做個寵妃應當八九不離十。我聽我幹娘說以前的事兒，那位可是陛下在養心殿門口跪足數日才救回來的。”
有人咋舌：“那當真是情真意切。哎，就是不知道築雲殿，日後要如何安置了。”
“你這話真是說笑，還能怎麼安排。”宮女輕嗤，像是怕被旁人聽見，眼珠子左右轉了轉才壓低聲音道：“陛下性子如何誰人不知，怎會好心收留孤女。築雲殿的，其實是那位的藥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