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的拳頭懸在半空中，那雙細長的眼眸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薄唇一咬，“臭丫頭，今天算你走運，饒你一次，”悻悻然起身，抬眸對向前方，“雲哥，你認識她？”
我一慌，好記性刹那間消失，女人天生最擅長的大招一樣都沒使出來——沒有撒嬌裝柔弱，沒有梨花帶雨，更別說蠻不講理了，這裏一看就是靠拳頭吃飯的地方——是害怕嗎？有一點兒，尤其是被揍的時候，可一旦拳頭停了，更多的是好奇。
我眨巴著眼睛打量著他們，那是一群年紀參差、衣衫襤褸的小孩兒——男孩女孩們，擠在一起，伸長脖子正打量著仿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我，羨慕的目光在我身上流連，我下意識地把手腕上的玉鐲往衣袖裏縮了縮。
眼前一亮，陸雲一身白袍突然出現在我身旁，一把將我扶起，唇角微動，那張白皙清瘦的麵龐上溢出淡淡的笑容，月光下，明亮的墨眸煥發著光彩，“雪兒，你怎麼來了？！”
“我想陸哥哥了，就過來尋你。”我四下看了看，周圍的女孩男孩們刷的散了開來，“陸哥哥，那兩個是我的同伴，”
陸雲望向李偲和李連，那雙墨眸一滯，“雪兒的朋友自然都是些身份貴重之人，”手一擺，“放了他們。”
偲哥哥和連哥哥捂住痛處，一瘸一拐地走上前，眼睛裏麵滿是心疼，“雪兒，你怎麼樣了？”
陸哥哥注視著我的臉，皺了皺眉，“雪兒，你跟我進去，用冷水敷一敷，最是消腫。”說著，不由分說便牽起我的手往裏走。
李偲和李連緊隨其後，身後那群小孩跟著蜂擁而入。
一個寬敞的院子映入眼簾，正中央是一塊平整的空地，兩旁開墾出來幾塊菜地，裏麵種滿了各色瓜果菜蔬，牆角還種著幾株梨樹，樹上掛滿了成熟的梨子。
他腳步不停，帶著我穿過前院，進入後院正中一間廂房。裏麵沒有床榻，隻有兩排大通鋪，靠窗擺放著一張簡陋的木桌案，桌案上居然有一麵銅鏡。借著淡淡的月光，他把旁邊的燈燭點亮，似有些猶疑，“雪兒，你的頭發都披散了，我幫你梳整齊，紮起來？”
我對著鏡子，正凝神端詳我的饅頭臉，上麵赫然一個紅彤彤的五指印，“陸哥哥還會梳頭？”
他麵上一紅，一隻手輕輕地握住我的頭發，拿起桌上的木梳，默默地給我梳起來，“這裏是女娃們的房間，所以會有鏡子，以前妹妹小的時候我常給妹妹梳，”
月華如水，燭光綽綽，我望向鏡中的他，低眉垂首，神情專注，那一刻我想起了哥哥，如果我真有一個哥哥，他也曾經幫我梳頭，寵著我，時時刻刻保護著我。
刹那間，我的眼眶竟有些濕潤。在這一世，我竟然對家人沒有任何印象，所有的回憶居然還留在上一世，我心中不由得發虛，一個連‘我是誰？我來自哪裏？’都回答不上來的人，就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一個小腦袋在門邊探了探，快步走了進來，笑容滿麵，“雪兒，冷毛巾來了，你趕緊敷上。”
我接過毛巾，沒有多看便把它按在側臉上，想來穎兒一定把最好的給我了。看著他們，我心中又有一些酸楚——如果不是遇到適哥哥，我也許已經餓死了，也許會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很多也許。“陸哥哥，你們都是孤兒？”
他神情泰然，沒有抬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本出身官宦人家，去年爹爹不知何故被貶到範陽府，在路上突患重病去世，母親收到消息之後，也一病不起，隨阿爹而去，收殮了爹娘，從此我和小妹相依為命。”
我凝視著他，話語平和淡然，就像在訴說旁人的悲哀，眉眼間深藏著不易察覺的憂傷，“後來又陸續碰到些沒爹沒娘的孩子，我就把他們帶到這裏，擠是擠了些，大家一起有個照應。這個地方還不錯，是我家一處閑置的宅院，我們原先住的地方已經被官府給罰沒了。”
“那揍我的那個小孩是？”
陸雲拿起絲帶把我的頭發係好，抬起頭來望向鏡中的我，“你們是怎麼打起來的？”
我把緣由講了一遍，卻沒提偷東西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問他也不肯說，他來這半年多了，大家都管他叫瘦猴，以後你也可以這麼叫他。”他稍稍一頓，神情鄭重其事，“今天雖然是場誤會，但他不該把你傷成這樣，對女孩子怎麼能這麼沒輕沒重呢？！——我會讓他給你賠禮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