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大唐皇帝逃離長安城已有三個時辰。放眼望去,街上人流如織,浩浩蕩蕩往皇城而去,人人麵帶喜色,比過節還要高興,長安人在狂歡——突如其來的自由讓所有人先是一愣,放眼一看,發現麵前擺著一座金山,緊接著,瘋狂。
我們派出一個小不點兒待在火鍋店五層樓頂負責盯梢,其他人忙得不亦樂乎,得把辛辛苦苦積累的財富好好拾掇。和平的時候富人奴役窮人,戰爭的時候強者奴役弱者,我們是口袋裏麵藏著點銀子的弱者,別嫌棄我們,在弱者眼裏,銀子就是命根子。
女孩們已經將行李收拾妥當。陸穎和我在後院中忙著安排各項瑣碎事務,線團和陸雲快步走了進來。
陸雲一身青色長袍,衣袖擼到臂彎,腦門上冒著密密的汗珠,汗水順著白皙的臉頰流下,將領口的衣袍浸濕一片。一見到我,他眉宇間顯出歡喜,疾步上前,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眸溢著笑,拉起我的手道:“雪兒,我們能在一起實在是太好了。我和瘦猴跑到王府,裏麵熱鬧得很,後來官兵趕到了,把那些人都轟了出去。我們沒有找到你,便又心急火燎地往回趕,正巧碰到線團知道你已經到了。”
我從袖口摸出一塊白色絲帕遞了過去,讓他擦擦汗。他麵上一笑,那雙墨眸熠熠生光,欣然接過絲帕,把麵上的汗水擦了擦,隨即將絲帕折起放到懷中。“張叔早上過來,放下食材就急匆匆地趕著要走,說是安祿山打過來了,你的皇帝爺爺昨天還信誓旦旦地宣稱要禦駕親征,長安城的老百姓都信他,可他把所有人都耍了——半夜做了逃兵,五更上朝,宮女太監滿世界找他——找不到,這才發現他已經帶著最心愛的妃子、親信和宮裏頭的皇子皇孫們逃了。現在長安城全亂了,聽說百姓縱火焚燒左藏大盈庫,京兆尹崔大人派官兵鎮壓,當場就殺了幾十個人。”
回到這裏,跟這群小夥伴待在一起,我那顆拔涼拔涼的心又暖了起來,把所有的傷心難過一股腦地拋到了腦後。“雲哥哥,我們需要立刻出城。安祿山從潼關過來,腳程不過三天,先頭部隊肯定是騎兵——隻會更快,說不定明天就到,很快就會封城,到時候想走就來不及了。”
“可瘦猴說要回家看看,還沒回來。”
“那我們用完午膳就走,最好能找幾輛馬車?”
陸雲麵上浮起一抹難色,微微蹙眉,“估計難,我們回來的時候經過車行,馬車都被搶光了,價格比平日裏買下來還要高出好幾倍,貴得離譜,不過你別擔心,我們自己有一架平日裏馱貨物的驢車。”
“雪兒,離開長安我們去哪裏?”一聽要離開長安,一旁的小夥伴圍攏上來。
“此次戰亂很有可能要持續好多年,”我站起來,麵對大家,猶豫著該怎麼說,一股腦地全倒出來那我就成仙師了,不妥,“無上仙師兩年前曾經跟我說過,一年半載之後,長安城要大亂,得去蜀地避難才能活下去,皇帝爺爺應該逃到蜀地去了,那裏才有活路。”我把仙師抬了出來,其實我想去找適哥哥,十年,我等不了十年,隻有找到皇帝爺爺才能找到他。
他們倒是從不懷疑我說的話,陸雲看了看大家,猶豫道:“可蜀地遠在千裏之外,而且道路艱險,你也知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麼多人隻怕”說到這,他停住沒有繼續,沉吟片刻,抬眉道:“雪兒,我們先到城外躲避,瘦猴我們四個一起去蜀地,其他孩子等到城裏太平些就回來,畢竟,兩年了,這片家業在長安城裏麵家喻戶曉,打拚出來不容易。線團和柳條可以帶著大家夥靠著這家店活下去,無論誰來當皇帝,百姓的日子總得過,”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雪兒姑娘,不必為我們擔心,我們守住這份家業,等長安城太平了,你們回來也有落腳的地方。”
“長安城我們熟得很,叛軍打進來既要吃白米飯,還得來嚐嚐我們的火鍋不是,”
“我們狡兔三窟,陸哥哥家也可以躲,”
一抹洪亮的嗓音傳來,“安祿山粗鄙狡詐,貪婪無度,可身體肥胖,患有重疾,這頭肥豬得意不了多長時間,現在各路大軍正從四麵集結過來,河北有李光弼,河西有郭子儀,平原郡有顏真卿。雪兒,我讚成陸雲的意見,你要去蜀地,我和陸家兄妹陪你一起去。”一道高瘦的藍色身影從人群後麵閃出,快步走上前來,跟兩年前相比,瘦猴長高許多,身體壯實,不過還是一副精瘦的模樣,他望向眾人,一抱手朗聲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和兄弟姐妹們相聚也該是瘦猴我報上名姓的時候了,我叫郭銑。”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碧色玉佩,置於掌中,垂目凝視,大拇指輕輕摩挲片刻,驀然抬起頭來,將玉佩塞到線條手中,“現在城西已經堵得水泄不通,留守在這裏的人多,你們不必出城,線條兄弟,這是老郭家的玉佩,在長安城裏麵還能管點用,有什麼情況你就帶著大家去附近的觀音禪寺避禍,隻要出示這枚玉佩,方丈便會護著你們。驢車留給大家,我帶來一輛馬車,吃完飯我們四人便出發。”
人群中傳來細密的啜泣聲,我不禁淚流滿麵,大家將我們圍在當中,含淚作別。
炎炎夏日,長安城各道城門敞開,城裏頭貼出告示,城門即將在今晚戌時關閉。一時間,整座城池的人如同驚弓之鳥,開始拚命地往外趕。通往城門的幾條主要大街被堵得水泄不通,陸雲和郭銑坐在車外輪換著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