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首長相思——彈得好！”綽綽光影下，一道魁梧的身影佇立在麵前，黝黑麵龐上，眼眸中充滿探尋正定定地審視著我，見我淚流滿麵，粗厚的嗓音柔和了些，“雪兒怎麼傷心了？”
我拉起衣袖擦了擦麵上的淚水，起身給他施禮，“二爺，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有感而發。”
“雪兒姑娘知書懂禮、琴藝精湛，必定是出自大戶人家。”他麵帶笑容，脫下褐色的狼皮夾襖，遞給站立一旁的小翠，隻著一襲青衣便袍坐到不遠處的雕花臥榻上。
“二爺誤會了，我隻是一個孤兒，三年前失去父母，後來就跟其他流浪的孩子們相依為命。”
小翠斟了一杯水酒遞過去，他接過仰麵一口飲下，接著便在掌中把玩著那隻空空的白瓷酒杯，唇角勾動，莞爾一笑，“可我在長安城之時卻聽聞廣平王有一位愛女也叫做雪兒，年紀與你相若，傳聞此女仙姿佚貌，冰雪聰明，甚得當今皇上喜愛——”
心中吃了一驚，不知他為何要談起雪兒，我臉上裝出一副好奇的模樣，玩笑道：“二爺說笑了，廣平王的愛女又怎會無家可歸，在外流浪，我跟那個雪兒隻是名字湊巧相似罷了。”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我，見我麵上平靜無波，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放到鼻端嗅了嗅，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天寶十二年寒冬臘月，長安城下了大雪，四處都是白茫茫一片，眼見快要過年了，窮人家裏連木炭都買不起，更別說吃點好的了。長安城裏頭有三個餓極了的窮漢潑皮將那雪兒姑娘綁去，應該是想借她向王爺化點銀子，結果第二日便被人發現身首異處，橫屍荒野，而那雪兒早已不知所蹤。這件事當年在長安城中傳的沸沸揚揚，後來聽說是廣平王的長子救走雪兒並將那幾個窮漢潑皮斬殺，還落得一個英武蓋世的好名聲。”說到這，咕嚕一聲將杯中的水酒吞了下去。
一杯水酒落肚，他睜開眼睛，轉身伏在臥榻上的小桌案上，亦不看我，隻是盯著握在掌中的白瓷酒杯，黝黑的麵龐上微微泛紅，突然，咯咯地笑了幾聲，似是自言自語，“那幾個窮漢潑皮，不思走正途，居然把發財的主意打到那些皇子公主身上，真是自己找死、罪有應得。”接著，他轉眸望向我，那雙眼眸中似有淚光閃爍，“我們這些人其實都是哥舒翰麾下的軍士，可恨駐守潼關被安賊攻破，兄弟們好不容易留下一條命逃到這山裏頭，可是好男兒誌在建功立業，又豈能一輩子躲在這荒山野嶺做這些狗苟蠅營的匪類。”
他見我凝神在聽，神色平和了些，“我們已經收到消息，太子李亨已在靈武稱帝，廣平王也在那裏，兄弟們正打算過去投奔，如果雪兒姑娘真是廣平王的愛女，我倒是可以攜你一同前往。”
我咬了咬嘴唇，低眉垂目，腦袋瓜裏麵開始急急思索。
卻聽得他繼續說，“雪兒姑娘既默然不答，張某也就明白了。”說到這，他望向坐在臥榻另外一側的二夫人，“鶯兒，明日給雪兒姑娘另外安排一個房間，找一個丫鬟好生侍奉，”
“張二爺，不用找房間，我跟同伴們相依為命，隻要能跟他們在一起就滿足了。”
“那怎麼行，雪兒姑娘再怎麼說也是公主，豈能住在那種地方，既然姑娘舍不得同伴，那就讓穎兒姑娘繼續陪伴你，另外兩個男孩就住在你們隔壁。”
幽寂的夜。我們四個腦袋藏在被窩裏麵，當我把今夜發生的事情細細講述一遍之後，小夥伴們陷入了沉思。
“雪兒，我聽說哥舒翰麾下駐守潼關的軍隊都是臨時從長安城招募的地痞流氓，我總覺得地痞的話不靠譜。”郭銑悄聲道。
“那怎麼辦，當時我猶豫不決，結果讓他看出來了。按照他的說法，很快就會帶著我們一起出發去靈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