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頭史思明一馬當先，帶領著一眾心腹將領往駐紮在洛寧的鹿橋驛大本營馳去。我緊緊地跟隨在後麵，眼睛一刻都沒停地注視著他，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在動手之前我要充分了解他，免得莫名奇妙地丟了小命。
大概走了十來裏路，驛道變寬，前方出現一座具有北方特色的城郭。古老的、顯得有些破敗的城樓看上去不算太高，當然那是跟大明宮的皇城相比。雖然已經過了申時，明亮的春日陽光下，土黃色的城樓上顯出點點耀目的光芒，那是銀色盔甲以及刀劍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來的幽光。
城樓下方蒙著層層土黃色塵埃的朱紅色城門敞開著，由身披盔甲的軍士把守進出。身著破舊衣袍的百姓來來往往，一群群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叫花子正蜷縮在土路旁曬太陽，漠然地端詳著過往的行人。路邊參差擺放著一堆堆像綠寶石一般的蔬菜，賣菜的農婦坐在一旁，嘶啞的嗓音殷勤地吆喝著。
跟隨著大隊進了城，這是個小地方，沒走多遠就到了鹿橋驛。我被安排跟一個伶人住在一個房間，那是一個麵容白淨無須的中年男人，當他從管事那裏得知我也是來演奏的，一臉詫然，皺了皺眉，低語道：“小兄弟，皇上一天到晚都要伶人作陪，你千萬小心，他可是殺人不眨眼。”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中年男人的麵容上湧出一抹極為厭惡的神情，連忙止住話語，我們循聲望去，一道胖乎乎的身著湘黃色宮衣的身形出現在門外，嗓音尖細，“老徐，還有你——新來的，陛下要用膳了，你們趕緊過去陪著。”
胖胖的宮人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叮囑著，要如何小心，懂得察言觀色，我很順從地如同小雞啄米一樣點著腦袋。轉眼間就到了史思明的廂房，一進門就是他用膳的地方，隻見怪老頭史思明一身金色盔甲已然卸去，身上僅著一襲玄色衣袍，正坐在擺滿各色菜肴的飯桌前，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塊冒著油光的烤羊排，一見我進來，大聲說道：“你那蕭聲我聽著太淒涼，我要聽琴。”
廂房裏麵彌漫著食物的香味兒，春風輕拂，從門外飄進來花園中正在綻放著的薔薇花的清香，我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坐到古琴畔，開始一曲一曲地演奏，就像個人肉音樂播放器。
用完晚膳，老頭在宮人小心翼翼的服侍下梳洗完畢，躺到了床榻上，頭下麵墊著饕餮紋玉如意枕。剛用完晚膳，他似乎沒有睡意，將雙手枕到腦後，翹著腳，閉目養神，看那樣子應該是在為他的國家大事操心。
突然，他睜開眼睛，銳利陰狠的眸光落在我身上，似在細細思量，我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抬眸望向他，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陛下想聽什麼？”
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我，若有所思地說道：“我過去從來沒有見過你。你跟盈兒是怎麼認識的？認識多長時間了？”
“陛下，我跟盈兒在洛陽城裏認識，說起來還是通過這支紫竹長蕭呢，盈兒姑娘喜歡我吹簫，還一直纏著讓我教她，她說要好好學，以後好吹給陛下聽。”我的心怦怦地跳著，嘴巴裏麵胡謅了一段說辭，盡量以平緩的語氣說出來，說實話，我沒去過洛陽，他如果再細細盤問我立馬露餡兒。
我站起身，麵上攏著笑，“陛下，我還懂得針灸，您日日為國事操勞，今日又如此辛勞，要不要我給您放鬆一下？”六十歲的老頭能站在城樓上吼一個時辰，這活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
他一聽我還能針灸，那張白淨帶著滄桑的麵龐又透出些許詫然的神情，雖然成功地將他從上麵的那個問題引開，可我卻注意到那雙鷹眸中眸光一閃，神情突然變得異常嚴肅，“盈兒身份高貴，不是你這樣的伶人可以覬覦的。”
我猜測是見麵的時候史秋盈親密地挽著我的胳膊，以及她話語中顯露出來的依戀引起了老頭的懷疑，我連忙低眉垂目，輕聲道：“陛下說的甚是，隻有高門大戶才能配得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