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我終於擺脫了那個陰暗潮濕的地牢。梳洗幹淨,正心情愉悅地翹著腳斜靠在床榻上,作為一名初出茅廬的強者,我得意洋洋地回味著那個虐待狂被揍得滿地找牙的瞬間——他那張黝黑的國字臉上毫無驚喜地印上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過兩天我打算給他帶瓶消腫的藥膏去,用北風呼嘯的寒冷以及夏日陽光的炎熱再好好關懷他一番。
正當我馳思遐想的時候,耳畔傳來那抹極為熟悉的、透著驚喜的嗓音,“安弟——”我微笑著赤著腳丫子站起身,劉兄探頭探腦地從門口露出腦袋,朝裏麵看了看,見我好端端地站在麵前,興高采烈地奔進來,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安弟,太好了,你在牢裏的叫喊聲真讓我擔心壞了,沒事吧?”
我眨了眨眼睛,些微慚愧,我那悲慘的救命聲的確很有迷惑性,聽上去別人會以為我已經被剁成了幾段,笑容滿麵地望著他,“沒事,”看樣子他們都平安了,“你們住在哪裏?”
“我們住在西院的客房中,問了那些守衛才找到你,你怎麼會住在這裏?”
隔壁就是那位青年將軍,我警惕地朝門外瞟了瞟,見無人便放心地說道:“他們讓我加入神策軍,說我跟史朝義相識,讓我投軍平叛。”
“啊,你投軍?——我也要投!”
“別,我就暫時在裏麵混一混,過一段時間就開溜。我可沒興趣整天跟這幫大老粗待在一起。”我一個女人整天跟這些汗津津、動不動就袒胸露懷的家夥們在一起混,想到這,我搖了搖頭。
正當我們聊得很開心的時候,廂房外傳來一陣嘶啞低沉的幹咳聲,抬眉望去,銀白的月光下顯出一道魁偉的身影立在門口,巍巍然如同山嶽一般,輪廓分明的麵龐惹上了一層涼白的月色,顯出冷厲以及不耐煩的神色,凜冽桀驁的眼神望向我,目光從上到下落在我光溜溜的腳丫上,修俊的眉眼一蹙,抿住薄唇冷冷地說道:“明日一大早就要出發,早些休息。”說完,殺人的犀利眼神如同探照燈一樣射向劉宗經,“你——還不走?”
“安弟,明日我跟你一起出發。”劉宗經的胳膊不自覺地放了下去,民不與官鬥,尤其是這些帶兵打戰的,隨身自帶煞氣,我們倆隻得站開了些,“等到了長安你就去我家住,”說到這,他像是賭氣一般故意望向探照燈。
“他已經加入神策軍,以後都住在軍營裏麵。”青年將軍冷冷說道,又向前走了幾步到了我的麵前。“他以後就是我神策軍的仁勇校尉,一切都要聽從我的命令。”
“你”劉宗經恨恨地盯著他,呼吸急促起來,胸口上下起伏著,我連忙拉住他的手向門外走去,“劉兄,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起。”
“作為一名軍人,你要時刻注意自己的容止,”身後傳來他低沉、教訓人的聲音,我扁了扁嘴,低著頭走了回去,“將軍,仁勇校尉是多大的官?”
“九品。”
“九品?”
“你嫌官小?”
“哪敢,”十二歲的我正處於叛逆期,本來打算爬到床榻上,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可抬頭見他那副凶神惡煞的尊容,“我這麼小就做了九品官,在大唐應該是最年輕的九品官哩,”反正他已經見過我的真容,我索性將藏青色錦緞麵罩除去,衝著他綻放出一個異常燦爛的笑容,真心實意地雙手抱拳一拜,“多虧得將軍賞識我、救了我,我謝謝將軍還來不及,哪裏敢嫌官小。還請將軍請坐,我給您倒杯茶水,以示感謝。”
他絲毫不客氣地坐到了窗前的木椅上,接過我遞上的一杯熱茶,冷厲的麵容似乎緩和許多。我規規矩矩地坐到床榻上,微笑著說,“衛將軍已經年逾五十,而將軍年紀輕輕,官做得比衛將軍還要大,我要向將軍學習,說不定有一天我還真能光宗耀祖,弄個大將軍做一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