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他深吸一口氣,輕聲道:“你……怎麼了?”
這一聲仿佛石頭驚起漣漪,林旬鶴猛然扭回頭,難得露出幾分不同以往冷淡的驚訝表情。
一雙矜冷的眼眸死死盯著韓熾,眼尾被酒意染得通紅,好像哭過似的。
許是酒精麻痹了神經,他並沒有如往常那般漠視韓熾的存在,把嫌棄全表露出來,語氣很衝:“你怎麼在這裏!”
“你的助理說你喝醉了,讓我來幫忙送你回家。”韓熾的聲音很淡很穩,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的心竟然平靜下來。
林旬鶴按了按緊擰的眉頭,冷聲拒絕:“不需要,你可以回去了。”
“好,”韓熾沉下聲音,“那我回去了。”
可走了幾步,他好像也被滿屋子的酒精熏暈了心神,停下腳步,說著多餘的話。
“你不是對酒精過敏嗎?隻是喝一點含酒精的飲料,第二天也會起疹子,下次不要再喝酒了。”
倒來熱水的徐小舟即將走進休息室,見到這一幕,又退了出來,悄悄趴在門邊。
林旬鶴望著韓熾寬闊的後背,斂去眼中湧上的一絲酸澀,冷哼一聲:“嗬嗬,自從我分化成alpha,就沒有這種嬌貴的毛病了,不需要你來瞎操心。”
“哦,是嗎,那就好。”韓熾低下眼眸,悶悶地應聲,說完繼續向房門方向走。
似乎一切真要跟自己作對,他剛走兩步,背後便傳來一陣物品落地的嘩啦聲響,好像被人從梳妝台上全掃了下來。
韓熾並沒有轉身,硬生生按住驚起的一抹心疼,邁動雙腿,繼續向前。即便此時的腳步很沉,每走一步,都要花費比以往更多的力氣。
直至快要走到門邊的時候,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這時,刷一下,又一個東西重重砸向他的後背,恰好攤開在他的腳邊。
韓熾皺眉凝神看去,原來是一本書。
這些日子,他脾氣一直很好,大家都說他老實穩重,但並不代表他不會生氣。當忍耐克製的閾值達到一定程度時,他同樣會豎起心中的刺,以自保的方式紮向另一個人。
這次韓熾撿起地上的書,轉過身,坦蕩地對上那人射過來的慍怒目光:“小鶴,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變了好多……”
把語言化作針刺,卻始終無法對那人下手,後麵的話說不下去了。
短短兩句話,聽在林旬鶴耳裏,對他的刺激已然不小,憤怒再次升級,他緊緊瞪著韓熾,連眼皮都不眨,好像下一秒就要撲過來撕咬韓熾似的。
可是,那眼裏的赤紅,卻不全是源於憤怒。
十幾秒後,林旬鶴顫了下酸脹的眼睫,目光凝在韓熾垂手拿著的書上。一口氣泄了,肩膀耷拉著,整個人陷入恍然之中。
韓熾感覺怪異,拿起書翻了翻,這一看,頓時啞然失笑。
他上前一步,輕笑道:“你就是為了書裏的內容生氣?犯不著,書裏的都是假的。”
笑意裏竟有幾分不合時宜的爽朗。
林旬鶴聞言緩緩抬起眸眼,不知這有什麼好笑的,對著韓熾故作無謂的笑臉皺起眉頭,卻配合著說:“對,都是假的。”
“是啊,假的罷了。”韓熾接過話,又是一笑。
“我是beta,你是alpha,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他終於還是將語言化作利刃,狠狠給了自己一刀,一時間,竟然有種酣暢淋漓的自虐快感。
“還有幾件設備沒有清點好,我先去忙了。”忍住胸口插著的無形尖刀,他把書輕輕一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
一步步走向出口。
此時望著他將要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林旬鶴忽然慌亂起來,豁然起身,向前走了兩步,無意識地張了張嘴,嗓子裏卻發不出聲音。
“韓熾……”
這是他心底的喃喃自語。
而那被丟棄的荒唐書本,靜靜注視著這一切,悄然閃出一道柔亮的白光。
“砰——”
“嘩啦啦——”
驀地,櫃子倒了,桌上的東西四散傾倒,大地瘋狂搖晃震顫起來。
地震了。
林旬鶴無所謂地抬眸瞥了眼頭頂瘋狂擺動的吊燈,一瞬間突然看透了生死。
其實,死去並不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總好過這般活著。
他靜立著,闔上雙眸,勾起一抹釋然笑容。
“小鶴——”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且惶急的聲音穿透林旬鶴心底的幽暗,緊接著,一雙有力的手臂將他護在懷裏。
大燈轟然落下。
燈光凐滅,世界暗了。
“韓先生,您好。”
一個機械的聲音隨白燈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