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當武帝在長安封賞功臣、歡慶勝利的時候,在遙遠的漠北,匈奴伊稚斜單於驚魂未定,狼狽不堪。他被衛青打敗,倉皇逃竄,早與部眾失去了聯係。右穀蠡王隻當單於已經陣亡,慌『亂』中自立為單於,派人四處收羅殘兵敗卒。不料幾天以後,伊稚斜又灰溜溜地出現了。右穀蠡王倒還識相,尷尬地讓出位置,仍奉伊稚斜為單於。伊稚斜派人打探左賢王的消息,方知左賢王敗得更慘,主力喪失殆盡,左賢王本人也生死不明。伊稚斜垂頭喪氣,說:“漢軍厲害,真是太厲害了!原以為他們不敢穿越大漠,不想他們穿越了;而且穿越後一點也不疲憊,還是那樣強悍,厲害厲害!”他派人清點軍隊,滿打滿算,也就剩兩三萬人;經濟方麵的損失更讓人揪心,驚恐逃竄導致大量牲畜死亡或墮胎,多少年也恢複不了元氣。伊稚斜哭喪著臉,說:“一敗塗地,怎麼辦?怎麼辦呀?”趙信忠實於伊稚斜單於,安慰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單於不必過於煩惱。我們遭此慘敗,再想和漢朝抗衡,恐怕很難了。當務之急是休養生息,恢複元氣。
依我看,不妨派遣使臣前往漢朝,請求和親,以待來日。”伊稚斜說:“你是癡人說夢。漢朝皇帝早就斷絕了和親,這時重提此事,不是自討沒趣嗎?”趙信陰險地一笑,說:“問題的實質不在於和親,而在於可以利用和親之名,以求喘息的機會。”伊稚斜別無他法,隻得接受趙信的意見,派遣使臣到了長安,重提和親舊事。武帝心想,你匈奴剛剛打了敗仗,當我大漢外臣倒還湊合,哪有什麼資格再談和親?他拒絕會見匈奴使臣,隻命臣屬商量,找個打發來人的借口。偏有一個叫做狄山的博士,不識時務,居然上書,主張和親,而且列舉了和親的幾點理由。武帝氣得牙根癢癢的,立刻召集群臣議事。禦史大夫張湯熟知武帝的心思,批駁狄山的奏書,說:“愚儒無知,不足聽信。”狄山卻不相讓,反唇譏諷說:“臣原是愚儒,尚不失為愚忠;若禦史大夫張湯,乃是詐忠!”張湯和狄山口出惡言,互揭老底,使得氣氛緊張起來。武帝寵信張湯,自然也偏袒張湯,指著狄山,說:“你說你有愚忠,那麼朕命你為郡守,不使胡虜入寇,你能做到嗎?”狄山搖頭,說:“不能!”“那麼任命你為縣令,不使胡虜入寇,你能做到嗎?”狄山還是搖頭,說:“不能!”武帝沉下臉來,說:“那你就去守衛一個哨所,總能吧?”狄山不敢再說不能,隻得硬著頭皮說:“能!”就這樣,狄山被派到代郡邊境上去守衛一個哨所。他是朝廷的博士,哪裏懂得守邊事宜?一個月後,有人報告說,狄山被人殺死了,連頭顱也不知去向。武帝一笑置之,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當時邊境上並無匈奴軍,那麼狄山是被誰殺死的呢?這是一件懸案,無從證明。狄山之死,武帝根本不當回事。然而,狄山冒死主張和親,武帝卻不能不引起思考。他從和匈奴的長期交往中意識到,匈奴地域太大,人口很多,遊牧『性』和機動『性』極強,憑著大漢的實力,可以將它打敗,卻不能將它消滅。
所謂“滅胡”,隻是一個口號,一種願望,而在實際上是無法做到的。大漢和匈奴接壤,接壤就要交往,就像兩家比鄰而居,老死不相往來,那是不可能的。明智的做法是保持自身的強大,並聯合盡可能多的鄰居,形成高壓態勢,不受欺淩,不受侵害,那就謝天謝地了。因此,武帝又想到西域各國,想到威服天下,大漢隻有和西域各國聯合起來,才能從根本上威懾匈奴和遏製匈奴,從而保證大漢的長治久安。為此,武帝召見已是庶人的張騫,詢問西域各國的情況以及大漢與之聯合的可能。張騫說:“西域各國,論實力,數烏孫國最為強大。從長遠看,大漢若能和烏孫國聯合,那是最理想不過了。”武帝說:“烏孫國?你且說說該國的情況。”張騫想了想,說:“烏孫國和月氏國,原先都在河西走廊的西部,即敦煌郡和祁連山之間。後來,烏孫被月氏打敗,烏孫王也被月氏人殺死。烏孫人迫不得已歸服了匈奴,烏孫王的兒子臘驕靡被匈奴單於收養。臘驕靡長大以後,才智過人,英勇豪壯。匈奴單於遂將烏孫國故地交給他管理,依然稱他為烏孫王。這時,月氏已被匈奴擊敗,向西遷徙至伊犁河流域。臘驕靡為報殺父之仇,依靠匈奴的援助,得勢不饒人,繼續進攻月氏,將月氏人趕出伊犁河流域,並在那裏從事放牧和狩獵,建立了家園。烏孫國盛產馬匹,富戶養馬多至四五千匹。因此,西域各國中,烏孫是惟一擁有騎兵十餘萬的強大國家。”武帝說:“那麼,烏孫國和匈奴的關係,後來怎樣呢?”張騫說:“彼一時此一時。烏孫國曾和匈奴十分親密,但後來產生了矛盾,臘驕靡不甘臣服於匈奴單於。匈奴單於曾經派兵攻打臘驕靡,結果反為臘驕靡所敗。現在,匈奴已經一蹶不振,河西已入我國版圖,臣想他們的關係不可能再修複了。”武帝說:“那麼,大漢聯合烏孫,有沒有這種可能呢?”張騫說:“臣想應該有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