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仍固執地說:槐,你不下山,休想讓我走。
槐呆呆地看了眼文竹,沒說什麼,他轉過身,走出山洞。
王大毛跑過來,衝槐說:連長,這個娘們兒太囂張了,幹掉她算了。
槐白了王大毛一眼,王大毛立馬就噤了聲。王大毛是跟隨槐最早的弟兄之一,在南山當土匪那會兒,王大毛就是槐手下的幹將。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的,王大毛仍在追隨著槐。槐說一不二,弟兄們從來不問為什麼。
槐一走出山洞,氣就泄了一半,以前他對文竹的認識就是站在雪地中綠褲紅襖的一個小女子,在他眼裏就是個女妖,她把馮山勾引走了,讓母親痛苦失落。現在,他眼裏的文竹,豪氣,仗義,有種男人氣,他站在文竹身旁仍能感受到從這個女人身上散發出的咄咄逼人的氣息。他對文竹不能不刮目相看了。他在心中把文竹和母親菊香又作了一個對比,也許母親身上少的就是文竹身上那股氣,如果母親身上也有那股氣,也許馮山娶的就不是文竹而是自己的母親了。
槐命人守住了洞口,既然文竹不想走,那就讓她留在山洞裏好了。他明白,文竹不下山,馮山會上山的,他和他還沒有了結。那一晚,槐站在二龍山的懸崖上,望著漫天的星光,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最後王大毛蹲在他的身邊也不知深淺地和他一起望天上的星星,半晌,又是半晌之後,王大毛啞著聲音道:大哥,共產黨的軍隊把二龍山都圍住了,以後咱們的日子該咋弄?
以後的日子不僅是王大毛所擔心的,也是山上的弟兄們都擔心的,國民黨那麼多的隊伍說垮就潮水似的垮了,他們不再相信國民黨了,他們隻相信槐,槐把他們帶到山上來,他們也很清楚地看見自己的未來。他們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是匪了,而是國民黨隊伍的殘部,此時,共產黨的隊伍在山外已經風雨不透地把他們包圍了,他們當土匪時,可以做到不知天高地厚,現在他們做了國軍,和共產黨的隊伍打了那麼久的交道,他們清楚,共產黨的隊伍說一不二。
況且整個東北,國軍的隊伍已經逃亡得到處都是了,他們區區這個殘部,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失敗是遲早的事情,他們不能不考慮眼下的事情。
半晌,槐說:山上的糧食還夠吃多久的?
王大毛掐著指頭捏了半晌道:十天半個月的還夠。
槐從天空中收回目光望著空蕩蕩的山林道:春天了,山上也能弄到一些吃食,隻要我和馮山的事了結了,咱們就下山,你們該怎麼活就怎麼活,我的命隻有天老爺知道。
槐這麼說完,王大毛就蒼涼地喊一聲道:大哥,你何苦這樣?
槐就不說話了,對於槐和馮山的關係,許多弟兄都清楚。槐說和馮山有仇,那就是有仇,弟兄們心裏有的隻是槐。槐說什麼就是什麼,按理說,當年國軍的胡團長率部攻打南山,他們死了三十幾個弟兄,最後胡團長還是撤了,他們對胡團長的仇恨可以說不共戴天,但槐最後說投奔胡團長,他們就一舉投奔了國民黨,這都是槐一句話的事。這是他們當土匪時養成的習慣。最後撤到二龍山上時,那些不堅定的士兵,有的開了小差,有的被槐遣散了,剩下的都是和槐當年在南山起家的弟兄們。他們對槐忠心耿耿,槐說一不二。
王大毛這時就說:大哥,都聽你的,你說咋的就咋的,弟兄們的命就是你的命,生生死死和你在一起。
槐突然鼻窩深處有些發熱,有兩行淚從眼角流了下來,天黑王大毛看不見,槐甩了一下頭,把淚甩到了山崖下。好半晌,槐嗡著聲音說:我和馮山了結了,咱們就各活各的。
王大毛深深淺淺地望著黑暗中的槐道:大哥,弟兄們沒說的,就是死在這二龍山上,兄弟們也不會抱怨的。
槐立起身,拍了拍王大毛的肩道:馮山最遲不會超過明天,他就會上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