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眾命婦見到一個神采奕奕的傅皇後出現於眼前時,敬獻帝自然無法出爾反爾,再拿皇後抱病說事——他能欺瞞一宮,還能欺騙全京城不成?
傅皇後很佩服她這種處變不驚的態度,語氣裏卻免不了感傷,“有時候本宮還真羨慕何氏,除了這冷冰冰的名分,她什麼都有了,不像本宮,所能仰仗的唯有一點祖宗餘蔭,但若陛下真下定決心,怕是廢後也是遲早的事。”
何苗按著她的手,諄諄說道:“母後,您還有太子殿下,您還有我呢。”
宮闈鬥爭,容不得半點兒女情長,將近四十年的光陰,還不足以看清一個人麼?敬獻帝但凡有那麼點良心,也不會冷落中宮這些年,連太子都起了動搖之意。
倘若說何貴妃爭的是寵愛,那麼傅皇後要爭的則是後半輩子的福祉——賭贏了,便是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否則,一旦何貴妃得逞,母子倆都將落得萬劫不複的境地,古來那些被廢的皇後儲君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傅皇後麵色莊嚴,“你說得對,妙瑛,吉兒以後便指望你了。”
何苗:……倒也不用把她想得這麼偉大,莫名感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怎麼回事?
從椒房殿出來,何苗長長吐了口氣,原本是來安慰傅皇後的,結果倒把自己給繞進去了。但,這番談話也讓她看清傅皇後的執念,丈夫令她失望了,她隻能將全部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宮裏的女人,地位再高,過得再好,總歸沒有舒心的時候,除非似胡太後這樣母憑子貴熬出頭的,可縱使登臨絕頂,人生也已經過去大半,秉著風燭殘年之軀,看著日益衰敗的麵容,又能得多少快樂呢?
橋香知她心事,道:“太子殿下可是個難得的實誠人,才幹優長,又有擔當,小姐您縱使當了皇後,也必然不會受委屈的。”
她總是不遺餘力撮合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從前二皇子常來串門,橋香也幫他說好話,但經過捉奸一事,橋香的濾鏡算是徹底破碎了,如今小姐好容易得到歸宿,她自然不願何苗起拙誌,落得個流離失所的下場。
何苗笑道:“你又不是殿下腹內的蛔蟲,怎知他樣樣都好?”
橋香俏皮地做了個鬼臉,“可我是小姐的應聲蟲啊,您喜歡什麼樣的,婢子都知道。”
何苗啞然,看來這丫頭跟原主都是顏控,三觀跟著五官走。
不過沒關係,她也是。隻是在這之外,何苗更多了一份理智。李天吉雖好,到底不適合她,縱使她將太子妃扮演得再出色,她骨子裏也沒法做一個克己複禮的賢良人,所以皇後是注定當不成的。
等事成之後,便分道揚鑣吧。
主仆倆調笑一回,正要出宮,橋香忽瞥見一個影子在假山背後鬼鬼祟祟,於是柳眉倒豎,“誰在那裏,還不快出來?”
嶙峋山石後踉踉蹌蹌冒出個小蘿卜頭,大概也就六七歲,他上前作了一揖,怯怯地道:“姐姐。”
顯然他不識得何苗身份,隻從服飾看,應該也是宮中貴人。
何苗看他一臉有求於人的模樣,圓乎乎的臉龐在秋風中凍得通紅,本待一走了之的,這會子卻不得不駐足,柔聲道:“小兄弟,你有何事?”
願意叫姐姐的,想必都是好孩子。
叫阿姨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