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滿月一進屋,便差點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
她穩住腳步一低頭,發現是一卷竹簡,連忙蹲下身子,撿起來想放到一邊。
正要站起身,便看見前麵又有幾本散亂的書冊,隻好再度蹲身去撿。
想必是才搬來不久,很多東西都還未來得及整理,反正也是等著,幫著收拾一下也好。
屋內布置十分簡潔,不過一榻一桌一椅,桌上放著一些筆墨,還有一個粗陶瓶,瓶中是一束很眼熟的茉莉。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木箱子和各種書,有竹簡也有紙冊,各式各樣,散亂不堪,乍一看去幾乎跟垃圾場沒什麼兩樣,霍滿月費力地在書桌上收拾出一塊幹淨地方來,將食盒放上去,正要將那幾本書也放上去,突然身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誰在那?”
霍滿月冷不防聽見人聲,嚇得一抖,險些把書扔掉。
她霍然轉身,才看見背後榻上,正半倚著一個年輕男子。
榻上同樣堆了半麵牆的書,那人靠牆半倚著,又被書冊遮擋,她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見她沒有回答,年輕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煩,又問了一句:“你是誰?”
“我,我是……”霍滿月抬頭去看他,卻突然怔住了。
那人穿著淺色衣衫,膚色蒼白,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白,卻並不會讓人有陰森之感,隻顯得眉眼更清,紅唇更豔,五官如精心雕琢的美玉一般,也許是剛剛睡醒,衣衫還有些不整,領口處露出一截精致鎖骨來,倒顯得媚而不俗,自有一種說不出的繾綣風情。
以前在書院賣花的時候,常聽那些酸腐書生吟哦什麼“美人如玉”,今個兒霍滿月才真正明白了,“美人如玉”到底是什麼意思。
漂亮成這樣,哪怕是個男的,她也不知道,除了“美人”二字,還有什麼詞語能形容麵前這名男子。
想起之前陳伯似乎無意間說過,替自家公子買炸糕的事情,難道這位美人,便是他口中那位“公子”?
隔壁搬來的時候她不在家,這些天來,一直也隻有陳伯自己進進出出,她從未見過這位“公子”,除了那次之外,陳伯也沒有主動提過,霍滿月並不是喜歡窺探他人隱私的人,自然不會開口詢問。
誰知道今天這樣尷尬,竟突然在這裏撞見了。
“是,是陳伯叫我把東西放在這屋裏……”霍滿月艱難地把目光從那截鎖骨上移開,重新放到他臉上,卻突然又是一呆。
她站在窗前,背對著窗戶看他。
一縷清晨日光恰好從窗外照進來,將霍滿月的身影鑲上了一圈金邊。
他看不清她,她卻將對麵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位長得像畫上美人一般的男子臉上,一道新生的紅色傷疤從左邊眼角蜿蜒到頰邊,淚痕一般,偏那張臉生得實在奪目,兩相襯托之下,更顯得這道傷疤可恨可歎可憐,讓人不由得便有了“白璧微瑕”之類的慨歎。
所以他從不出門,是因為這個?
霍滿月正胡思亂想,卻見榻上美人對自己招了招手:“過來點,你站那裏我看不清。”
但凡正常人,對生得好看的異性的要求,總是要格外寬容些,霍滿月也不例外,隻躊躇了半刻,便按著他要求走了過去。
美人微微仰起頭,眯著眼看了她幾眼:“長得倒也不醜,叫什麼名字?”
似乎並不覺得問一名陌生姑娘的閨名是什麼逾矩的事。
他語氣這樣自然,霍滿月覺得自己若拒絕的話,倒顯得矯情了:“我姓霍,叫滿月。”
“滿月?‘思君如滿月’的滿月?”美人微微一笑。
霍滿月到底年紀小,完全沒聽出這句話裏的調戲之意,隻老老實實答道:“不是的,我還有個妹妹,叫初七。”
“哦,滿月初七,也挺有意思,”美人噗嗤一笑,又去看桌上的食盒:“你帶了什麼過來?”
霍滿月鬆了一口氣,按捺下心中不知何時升起的自慚形穢,轉身揭開了食盒的蓋子:“是我自己做的一些菜粥,還有街口劉記的生煎包子,您……要嚐嚐嗎?”
美人掩住口打了個嗬欠,語氣有些慵懶:“不然呢?”
霍滿月這回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親手做了菜粥,買了城南這邊久負盛名的生煎包,的確是為了感謝昨日陳伯的借錢之舉,但這位公子的意思……還得自己伺候他吃?
罷了,既然是恩人,伺候便伺候吧,若沒有陳伯出手,今日自己恐怕就在劉侍郎家伺候新姨娘了,當人奴婢可不是什麼好事,聽說一不小心就得跪下挨板子。
霍滿月將桌子上再度收拾了一下,騰出一塊位置,將生煎包和菜粥都端出來,又放上碗筷,正要回身請那年輕公子,就聽見他聲音突然在耳畔響了起來。
“這菜粥是你自己做的?”
霍滿月心跳都加快了。
美人不知何時已經從榻上下來,正站在自己後麵微微俯身,說話的氣息幾乎拂到自己耳邊——他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木香——大齊男子多愛熏香,但不知為何,霍滿月總覺得這人身上,連熏香都特別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