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了一口,眼淚就下來了,她連忙擦掉,隻是喉頭堵得慌,麵也再吃不下去。
第二日便陸陸續續有人前來吊唁,大多是附近的街坊,滿月和初七跪在靈堂前,有人來便跟著還禮,沒多久,便聽到一個尖細的聲音道:“霍大姑娘,節哀順變啊……”
滿月猛地抬起頭來。
說話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微胖男子,正撚了三根香準備拜下去,滿月卻突然站起來,狠狠將他一推。
“哎喲!”那人冷不防被這一堆,頓時摔了個四腳朝天。
“你,你還敢上我家來?”滿月恨得咬牙切齒:“我爹便是你害死的!”
那人有些惱怒地爬起來:“霍大姑娘怎麼不講理?你爹怎麼便是我害死的?好歹也是認識一場,我來吊唁還有錯了?”
滿月還要過去打他,被旁邊幾個大嬸七嘴八舌攔下:“怎麼不是你?我從前跟你哀求無數回,別再賣給我爹酒喝,你當麵答應,轉頭就不算數,有錢也賣,沒錢也賒,若不是你天天花言巧語哄著我爹喝酒,他怎麼會醉得摔到河裏去?”
雖然沒人看見霍老爹到底怎麼落的水,但滿月心裏清楚,他出門之前拿了家裏所有的錢,不是去喝酒還能做什麼?醉了的人,連走路都不靈醒,若搖搖晃晃走到河邊,一不小心不就掉下去了?
被滿月推倒的人,便是霍老爹常去的馥桂酒坊掌櫃徐才讓。
徐掌櫃被當麵質問,臉上掛不住,連連跺腳:“這可是冤枉了,從前倒也罷了,這段時間,霍老爹可一次也沒來喝過酒,怎麼就是我害他落的水呢?再說了,這桐縣也不止我馥桂酒坊一家,我若不賣他,他自然也能找到別的鋪子去,有我看著,好歹能讓他少喝一些,霍姑娘不承情也罷了,怎麼反倒怪起我來?”
“還想讓我承你的情?”滿月流著淚:“滾,我爹用不著你來吊唁!”
人在悲痛激憤中的時候,大多是不講理的,周圍人心頭也明白,忙上前紛紛勸說徐掌櫃改日再來,徐掌櫃沒法子,嘴裏咕噥了幾句,隻得自己去了。
鬧哄哄過了一天,到傍晚時,來吊唁的人已經沒有多少,隻有幾個老道還盡職盡責頌念著經文,滿月起身活動了一下跪得麻木的膝蓋,正打算把家裏收拾一下,就見院門處來了一個人。
她起初以為是來吊唁的賓客,突然見那身影微胖熟悉,居然是白天被自己趕走的徐掌櫃。
“你怎麼又來了?”滿月頓時豎起了眉毛。
大概是怕又挨打的緣故,徐掌櫃往後縮了縮,叫道:“先別動手,你且聽我一句話再說!”
滿月作勢去抽旁邊的掃帚:“我們家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你若識趣,自己出去便罷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徐掌櫃苦笑連連:“唉,你誤會了,白日裏人多嘴雜,我也不好多解釋——我來見你,是為了將你爹的東西還你的。”
“我爹有什麼東西要你來交還?”滿月並不信他:“你別打什麼歪主意,惹急了我便去報官,看誰討得了好!”
徐掌櫃歎了口氣:“霍大姑娘這性子,倒跟你爹差不離,你放心,我跟你爹也算多年老友了,怎麼會對你不利?”
見滿月仍舊不為所動的樣子,他索性將東西從袖中取出來,雙手遞過去:“不信的話,你自己看看吧。”
滿月將信將疑接過來,原來是一張字據,她雖不識字,卻看懂了上麵的紋樣,似乎是桐縣一家叫吉祥銀樓的。
“你可是下月十五及笄?”徐掌櫃道:“你爹跟我念叨好多回,說這輩子虧欠最多的便是大女兒,小小年紀替他扛了一家的擔子,前些日子還險些信了歹人的話,將你賣去別人家當奴仆,因此總想著要彌補一回……”
“不瞞你說,昨日下午,你爹的確來找過我,”他歎了口氣:“興衝衝給了我這張單子,叫我幫著收好,說是去吉祥銀樓給你定了根簪子,等下月你及笄禮上用……”
滿月怔怔地抬起頭來:“他給我定了簪子?那為什麼不告訴我,還把單子給你保管?”
“我當時也問了,”徐掌櫃道:“他說他手上沒現銀,偷偷拿了你賣花的錢去的,怕你發現了又要罵,所以才打算先定下來,自己去碼頭幫人扛包,賺回來再還給你。”
“所以他去碼頭,不是因為喝醉了酒亂走,而是想去找活幹?”滿月身子一晃,幾乎要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