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小說篇(83)(1 / 1)

所以老太太雖然是終年病著,但很樂觀,也就是跳一跳大神什麼的解一解心疑也就算了。她覺得就是死了,也是心安意得的了,何況還活著,還能夠看得見兒子們的忙忙碌碌。

媳婦們對於她也很好的,總是隔長不短的張羅著給她花幾個錢跳一跳大神。

每一次跳神的時候,老太太總是坐在炕裏,靠著枕頭,掙紮著坐了起來,向那些來看熱鬧的姑娘媳婦們講:

“這回是我大媳婦給我張羅的。”或是“這回是我二媳婦給我張羅的。”

她說的時候非常得意,說著說著就坐不住了。她患的是癱病,就趕快招媳婦們來把她放下了。放下了還要喘一袋煙的工夫。

看熱鬧的人,沒有一個不說老太太慈祥的,沒有一個不說媳婦孝順的。

所以每一跳大神,遠遠近近的人都來了,東院西院的,還有前街後街的也都來了。

隻是不能夠預先訂座,來得早的就有凳子、炕沿坐。來得晚的,就得站著了。

一時這胡家的孝順,居於領導的地位,風傳一時,成為婦女們的楷模。

不但婦女,就是男人也得說:

“老胡家人旺,將來財也必旺。”

“天時、地利、人和,最要緊的還是人和。人和了,天時不好也好了。地利不利也利了。”

“將來看著吧,今天人家趕大車的,再過五年看,不是二等戶,也是三等戶。”

我家的有二伯說:

“你看著吧,過不了幾年人家就騾馬成群了。別看如今人家就一輛車。”

他家的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的不睦,雖然沒有新的展,可也總沒有消滅。

大孫子媳婦通紅的臉,又能幹,又溫順。人長得不肥不瘦,不高不矮,說起話來,聲音不大不小。正合適配到他們這樣的人家。

車回來了,牽著馬就到井邊去飲水。車馬一出去了,就鍘草。看她那長樣可並不是做這類粗活人,可是做起事來並不弱於人,比起男人來,也差不了許多。

放下了外邊的事不說,再說屋裏的,也樣樣拿得起來,剪、裁、縫、補,做哪樣像哪樣,他家裏雖然沒有什麼綾、羅、綢、緞可做的,就說粗布衣也要做個四六見線,平平板板,一到過年的時候,無管怎樣忙,也要偷空給奶奶婆婆,自己的婆婆,大娘婆婆,各人做一雙花鞋。雖然沒有什麼好的鞋麵,就說青水布的,也要做個精致。雖然沒有絲線,就用棉花線,但那顏色卻配得水靈靈地新鮮。

奶奶婆婆的那雙繡的是桃紅的大瓣蓮花。大娘婆婆的那雙繡的是牡丹花。婆婆的那雙繡的是素素雅雅的綠葉蘭。

這孫子媳婦回了娘家,娘家的人一問她婆家怎樣,她說都好都好,將來非財不可。大伯公是怎樣的兢兢業業,公公是怎樣的吃苦耐勞。奶奶婆婆也好,大娘婆婆也好。凡是婆家的無一不好。完全順心,這樣的婆家實在難找。

雖然她的丈夫也打過她,但她說,那個男人不打女人呢?於是也心滿意足地並不以為那是缺陷了。

她把繡好的花鞋送給奶奶婆婆,她看她繡了那麼一手好花,她感到了對這孫子媳婦有無限的慚愧,覺得這樣一手好針線,每天讓她喂豬打狗的,真是難為了她了,奶奶婆婆把手伸出來,把那鞋接過來,真是不知如何說好,隻是輕輕地托著那鞋,蒼白的臉孔,笑盈盈地點著頭。

這是這樣好的一個大孫子媳婦。二孫子媳婦也訂好了,隻是二孫子還太小,一時不能娶過來。

她家的兩個妯娌之間的磨擦,都是為了這沒有娶過來的媳婦,她自己的婆婆的主張把她接過來,做團圓媳婦,嬸婆婆就不主張接來,說她太小不能幹活,隻能白吃飯,有什麼好處。

爭執了許久,來與不來,還沒有決定。等下回給老太太跳大神的時候,順便問一問大仙家再說吧。

我家是荒涼的。

天還未明,雞先叫了;後邊磨房裏那梆子聲還沒有停止,天就白了。天一白,烏鴉群就來了。

我睡在祖父旁邊,祖父一醒,我就讓祖父念詩,祖父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