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野鶴閑雲任我遊不破釜、也沉舟(1 / 3)

武陵春

何問三秋都付笑,卻恨水難收。故作瘋癲命已休,愴涕念悠悠。

勘透無常顏未老,話盡望重樓。野鶴閑雲任我遊,不破釜、也沉舟。

天黑了!每個白晝與黑夜交替的黃昏,是蘇驀然一天中最興奮的時候。

世界上最值得留戀的東西已經遠去,他覺得自己應該去另一個世界找尋。

該死的偏神經性頭痛又來折磨自己了,他從包裏翻出一盒驅痛片吞下幾顆,坐在街邊。

媽媽喜歡女孩,不知從哪裏借來一條裙子,非逼著四歲的他穿上去公園。照片裏,頭上插了一朵花,穿著紅黃兩色的連衣短裙,在陽光下笑得很燦爛。身旁是緊緊摟著的爸爸和媽媽。

可是沒多久這樣的日子就不複存在了。那樣陽光的笑容也不再浮現在他的臉上。他的爸爸是飛行員。五歲時,爸爸就離開他了。蘇驀然永遠也忘不了那天,爸爸最後說的一句話是:“這個孩子不聰明,得好好管教……”後來他才知道,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年,他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相繼去世。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個會給別人帶來不幸的人。

家裏隻剩下媽媽和自己。每到過年過節是最難熬的,家裏沒有一個親戚。聽著窗外熱鬧的人聲炮竹聲,與靜得可怕的家對比起來,簡直連一秒鍾都呆不下去。

媽媽是醫生,為了能分到一套新房子,每天晚上都出去“活動”。家裏就隻剩自己。房子下來了,媽媽終於爭取到了一套。可是真正的噩夢也正從搬進新房的一刻開始……

那個悶熱的夏夜,蘇驀然躲在床上看《故事會》,看得太入神,一直到十二點多都不睡。黑暗中,一雙手突然伸來,他的臉被一大團軟綿綿的東西捂住。當時他已神誌不清,無力推開,也沒有躲避的意識。他竟然就這樣睡著了,漸漸覺得悶得透不過氣,眼前出現幻化絢麗的彩光,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靈魂仿佛遊離於□□。猛然間本能地推開麵前的東西,也不知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氣,恍恍惚惚看見媽媽站在黑暗中,一個白色的枕頭掉在床上……那一次,他體會到了死亡的感覺。從此,不再對死亡有任何恐懼,隻是想自己隨時都可以死,去和爸爸團聚。

媽媽越來越嚴厲,不讓帶同學回家,也不讓他和同學出去玩,每到寒暑假,都把他鎖在家裏。唯一的樂趣就是把家裏僅有的四大名著翻過來覆過去地看了二三十遍。有時他忍不住偷跑出去,前腳剛一踏出家門,媽後腳就從醫院趕回家。她說隻要他一不在家,心裏就會特別慌,覺得有什麼事。他每次都被逮著,回來免不了一頓毒打。偏神經性頭痛也是家族遺傳病,隻要他一頭痛,媽媽肯定也會痛。難道母子間真有心靈感應?

可是媽媽越來越頻繁地打他,一次比一次狠毒。她手裏有什麼就拿什麼打,拖把棍、吸塵器、皮帶、菜刀……家裏每一樣東西似乎都在他身體的某一個部位留過印記。當然,家裏的門啦牆啦也都留下自己給它們的致命創傷。要是手上沒有東西,她就隻有用手打,打上幾個小時打累了,她就躺在床上歇一會兒,半夜起來接著打。他一直跪在她床前,她背過身時,他就站起來,在黑暗中跳舞。她老人家終有累的時候,打完了,他就跑到鏡子麵前,看著鏡中滿臉血痕的自己,笑。

大冬天的夜裏,她拿著雞毛撣子把他從家裏打出門,從五樓打到一樓,又讓自己從一樓跪著爬上五樓;還有一次追著在小區的操場上跑了幾圈,褲子被她扒了,他都不知自己是怎樣倉皇逃回家的。多少個下雪之夜,他都是在家門口的花壇邊度過的。而這一切,他在學校是不會泄漏半點的。也許同學經常看到臉上手臂上的痕跡,但總能幾句話就敷衍過去。高中時,他覺得學校就像天堂,隻想每天能早點離開地獄般的家,來到學校和同學在一起。在班上,蘇驀然是個調皮的學生,誰也不會想到,一回到家就立刻變成另一個人。

媽媽不在家的時候,他喜歡用刀片一道道割自己的手腕。滿金魚缸的蝌蚪都被粘在牆上,整整一麵牆密密麻麻排滿了蝌蚪幹枯的屍體,很美。

除了語文,學校所有功課中蘇驀然最喜歡的是生物,也許是總在媽媽醫院做作業,翻遍了所有醫學方麵的書吧。一次老師選生物課代表,用一次測驗成績來定。卷子發下來的時候,他一看自己得了98分,心想生物課代表非我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