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波
玉宇瓊樓千萬間,青山綠水二三田。雨笠煙蓑獨瀲灩,雲暗,春寒三月有誰憐。晴晚斜陽扶醉柳,山後,化為青蓮釋前嫌。鬥轉微曦村邊立,不棄,一壺濁酒落花前。
西安古城風貌的保存比南京好,她留下的不僅僅是些舊址地名,而是幾乎完整的南北東西四個城門、鍾樓鼓樓等。走在樹蔭下,更能體會到千百年來積澱下來的曆史文化底蘊。在土特產街上逛集市,像是回到了古時的長安。街的盡頭被蒸騰的白霧彌漫,高大的槐樹與青灰的城門亦真亦幻。一時間,李夜闌竟以為自己置身夢境,不知現為何世。
夏日的傍晚,西安城牆掛滿了一排排紅燈籠。走在城牆上,仿佛穿越回了南京的明城牆。夜闌和葉暮、吳庭秋幾個在城牆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看著截然相反的城裏與城外,他們思考起了人生。是像城外一樣追逐光鮮亮麗,還是像城裏那樣追求內心的富足。馬上要畢業了,麵臨著工作的問題,是做本行,清苦而快樂,還是轉行追求高薪。當理想麵對現實,總有著說不出的千言萬語。
“夜闌!”
正低頭思考人生的夜闌被一個熟悉的聲音猛地喚醒。隻見黑夜中微弱的燈光下,穿著黑色t恤,黑色牛仔褲的蘇驀然,白皙的皮膚被映襯得更加蒼白。
“女兒!你怎麼也來西安了!?”夜闌驚訝地轉過頭,仿佛是在做夢,命運又一次讓他們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他是誰啊?”蕭住和葉暮紛紛問夜闌。
“高中同學。”夜闌淡淡地回道。
“可以找個地方坐坐嗎?”驀然怯怯地問,生怕夜闌不願意。
“好吧,也一年多沒見了。”夜闌想了想,還是答應了,雖然再次見麵難免有些尷尬。
他們就在城牆根兒找了家吃水盆羊肉的店,點了一大盆羊肉,十串紅柳烤肉,兩杯酸梅汁。
“你來西安學習?”驀然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在西北一帶實習,過兩天就回去了。”夜闌怎麼也忘不掉一年前,驀然對她說過的那些冷漠的話,她是決意自此不相往來的。
“怪不得去北京時沒找到你。地質有趣嗎?”驀然不解為何她如此執著於地質專業。
“當然啦,可以到處玩啊!大自然的力量是很神奇的。”驀然講起熱愛的地質就滔滔不不絕。
“這麼說,我們還有相似之處。我采訪也是可以到處玩。”驀然的幽默化解了之前的尷尬氛圍。
“看到你寫的非典的書了,賣得不錯啊!”夜闌其實也在默默關注著他,隻是不聯係罷了。
“多虧了你才有靈感寫那麼多文字。”
“我?”
“是啊,那段時間我很自責,也很消沉,就寫文字發泄。誰料到會被人總編看上。”
“那是你優秀啊。那你這次來采訪什麼?”
“跟著慧靈殘障服務機構創始人了解下他們在全國的服務模式,寫個人物傳記。”
“這麼厲害啦,大作家!”
“才開始摸索,寫作也很孤獨。”
兩人又陷入了無盡的沉默。孤獨,誰不是呢?一個在高山大川裏漂泊,一個在書山文海裏遨遊。孤獨隻有自己知道。
“明天我就要去蘭州了。”驀然有些傷感,但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蘭州好啊,可以吃蘭州拉麵!”夜闌笑得很開心,因為她是真的愛蘭州拉麵。
“是啊,可以吃正宗的蘭州拉麵了!”
“你畢業後準備去哪工作?”夜闌突然想起剛才思考的問題。
“總編想在北京創刊,所以我應該會去北京。”
“我想回南京。”
“回南京?”驀然驚訝地望著夜闌,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不想留在北京。
“也許習慣了一個熟悉的城市,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生活,總有些落寞。”夜闌若有所思,望向遠方。
“原本我以為我們都會在北京工作。”驀然有些茫然,原本想著去北京可以和夜闌在一個城市工作生活,就不會那麼孤單了。他有些後悔去年說了那些傷人的話,造成了現在兩人之間的隔閡。可上天讓他們兩次在人海中相遇,卻為什麼又要拆散他們?
“你很有前途,要好好把握機會啊!”夜闌一直這麼鼓勵著驀然,而自己卻還有些迷茫。
“那你準備做什麼呢?”
“應該還是做地質本行吧,雖然辛苦,但是我還挺喜歡的。”夜闌想了想,還是決定堅持自己的理想,驀然不也是一直堅持,才有今天的成功嘛。
“也許今後我們還會不期而遇。”
短暫的相聚之後,便是分離,沒有盡頭的分離。他們有太多事要做,況且,誰也沒有勇氣主動聯係對方。或許是因為孤傲,或許是因為受過傷。
e108°45′21″,n34°26′35″
離開西安時,夜闌瞥見的最後一眼。她緊緊抱著一套編鍾和皮影,這是西安所留給她的僅有的紀念。
轉眼畢業了,驀然隻身來到北京,作為品周刊的創始成員,策劃撰寫專題欄目。多少人向往的帝都,又有多少人為了皇城根兒一紙戶口而奔波終生。而此時,對於驀然來說,帝都隻是個冰冷陌生的大城市,沒有感情,沒有過往,沒有回憶,沒有未來。仿佛走到哪裏,都能看到夜闌的影子,她的發梢,她的足跡。
驀然接到楊總編電話,要做一期三裏屯酒吧街的專題。四月的最後一天,驀然這個自稱漂泊在北京的“雜種”,沿著環線地鐵從西三環穿向東三環——所謂的富人區“朝陽區”。在來京旅遊的外地人和外國人當中,可能有人不知道北京的朝陽區,但沒有人不知道北京有一條酒吧街。
在東四十條鑽出隧道,沿著工體北路往東,不知過了幾個十字路口,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啤酒杯雕像,白色的泡沫從杯口溢出。雕像近旁立著的路牌上寫著“三裏屯南路”。這就是傳說中的酒吧街了吧!沿著窄小的道路往南,西邊的圍牆後,一幢幢低矮破舊的樓房露出尖尖的屋頂。東邊一些房子前拉起帷帳,發出叮叮咚咚施工的聲響。路兩邊是一溜白色的燈箱,做著同樣的豪宅廣告。終於在路東看見一個“燕尾蝶”泰餐酒吧。他條件反射地想到岩井俊二拍的電影《燕尾蝶》,一直很想看。
向前又有稀稀拉拉的幾家,浪漫優雅的“secretgarden”,古色古香的“金穀倉”,搶眼的粉紅色“粉酷”,還有“法雨”(crossclub)。這幾個都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酒吧,粉酷是一家主營東南亞新菜的餐廳,法雨則是西餐廳。也許正是下午,路上顯得特別安靜,除了偶爾路過正在整修的房屋時聽見幾聲噪音。再往前,一路上居然是汽車維修、美容院和亂七八糟的小雜貨店。一連幾個小門口都掛著“壽衣”兩字,害得他倒抽了一口氣,加快腳步。居然又遇到個假肢醫院!真慶幸自己是多麼的健康,一直走到三裏屯南路的盡頭才回頭。
快走到三裏屯南路與工體北路的交叉路口時,撞上燈箱上大大的“滾石”兩字,於是東轉進了一個小胡同。剛看見指向“滾石”的箭頭,就被一麵玻璃牆上的“loft”吸引去了。繞過一圈高高的竹籬笆,看見印有“loft”黑色大字的藍車棚,車棚旁一小塊場地被十來個露天桌椅占據,紅白相間的遮陽傘上是百威啤酒的廣告。驀然心想應該是“藏酷”的所在了吧,可一旁隻有拉著白布正在整修的房子。露天桌子上擺著幾瓶百威啤酒,人們星散地圍坐在桌旁,震耳欲聾的音樂從前麵一個紅色舞台傳來。原來舞台是個活動的卡車變形而成。舞台前架著好幾個攝像機,來回忙碌的人們手中端著“大炮筒”。最前的一個桌子上,從黑包裏探出一個印有“鳳凰衛視”台標的話筒。舞台上立著孫楠、左麟右李的海報。可能這裏將要有什麼活動吧。
再轉過去,便是以晶瑩通透的玻璃圍起來的“loft”。一束束潔白的馬蹄蓮插在貼著玻璃牆的桌上,像個巨大的花房。室內的一切都完全透明,暴露在路人眼前。沙發上,穿著紅色短袖體恤、戴著灰帽子黑護腕的孫楠正在裏麵接受記者的采訪。過了會兒,新聞發布會在藏酷二層大廳舉行。
會後,一幫記者湧進了專訪室采訪,驀然便進了藏酷。剛進去,一麵印滿英文的玻璃擋在眼前。圍在外麵的是西餐廳,廳內幾棵大樹從鵝卵石地下鑽出,一直向上頂破木屋頂。一道卷門大概是整個藏酷留下的最顯眼的車庫痕跡,喇叭花藤遮掩得恰到好處。前麵幾個四腳木架上小浴缸似的石臼裏,堆滿了冰塊和百威啤酒,讓人一看就口渴。立著的玻璃櫥櫃更增添了幾分心靈的純淨。
圍在裏麵的酒吧一片昏暗,沒什麼人。一塊立著的宣傳海報上寫著“藏酷、粉酷、麵酷三酷積分卡詳細規則”。原來這三酷是兄弟,有同一個老板。聽服務員說麵酷是經營陝西麵食的,三酷中粉酷生意最好,藏酷最差,如今遠沒有剛開業時紅火。服務生很親切,問今晚有什麼演出,他便領驀然出來看了海報——美國blooddrumspirit四人樂隊。他說大概八點半開始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