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1 / 3)

?玉芬到家之後,白天是沒工夫談論,到了晚上,她心中再也擱不住了,就借著到佩芳屋子裏去看侄子小雙兒,在燈下逗著孩子玩了一陣,便笑道:“大嫂,令妹沒有來信嗎?”佩芳道:“他夫妻二人,婚姻很美滿,現時正在預備英語,他們要到英國去呢。”玉芬笑道:“天下的事,真是說不定,不料老七那次結婚,竟會惹下他們這一段好姻緣。”佩芳道:“可不是,天下事就是這樣難說。”玉芬笑道:“不但惹下一段姻緣,大概是惹下兩段姻緣呢。”佩芳道:“兩段姻緣,還有一段,出在哪個身上?”玉芬道:“哪一個,自然是那位伴郎姓謝的,女的卻是我們家的。”佩芳笑道:“不錯,我仿佛聽到說,那姓謝的很注意我們家一位姑娘,我想再不能有冒充小姐的小憐出現,要是有這樣的人,一定是八妹。不過八妹在學校裏讀書的時候,汽車來,汽車去,就很少與男子接交的機會。這半年來,人也仿佛大了,懂事多了,有了父喪,從不出門……”玉芬搖了一搖頭道:“得了,得了。你沒聽見說過,女子善懷嗎?她要是有了什麼心事,哪裏會讓你知道?”佩芳笑道:“當年你和鵬振沒結婚時,對於他大概就善懷過,要不然,你怎麼就知道女子善懷呢?”玉芬笑道:“我老皮老臉的,還怕些什麼?要說笑,你就盡管說笑罷。”佩芳道:“這個不管它了。我問你,你忽然說出來,一定有點憑據,你告訴我,讓我參考參考。”玉芬於是將今天在北海的情形,添了些穿插,自頭至尾告訴佩芳聽。佩芳笑道:“據你這樣說,倒有**成相象了。八妹嫁得這樣一個如意郎君,她也很好。不過二姨媽的意思,以為兒女婚姻,上人多少要參加一點意見的,這段婚姻,她能不能同意呢?”玉芬道:“我想八妹的婚姻,二姨媽也未必能作主,而且這個姓謝的,也沒有什麼可駁的,隻是一層,這人未免貧寒一點。據老七說,他在學校裏,是個著名的窮學生。往將來說,二姨媽似乎用得著一個有錢的姑爺。”佩芳點著頭笑了一笑。玉芬道:“怎麼樣?你不以我的話為然嗎?”佩芳道:“自然是如此,不過在八妹一方麵,年輕的姑娘,不沾上愛情兩個字則已,沾上愛情兩個字,富貴貧賤,那是不成問題的。”玉芬道:“所以作長輩的,對於這一層,就不能不事先慎重考量,譬如老七這一段婚姻,當時一團高興,就是要打破一切階級觀念的。可是到了現在,怎麼樣呢?不是互相不情願嗎?若是早知道如此,不聯上這一段婚姻,那是多好?到了現在,兩方鬧得很僵,一時又收不轉來,何苦呢?”她談到了這上麵來,佩芳就有點不願意往下談,隻得扯開來笑道:“君子成人之美,後事就不管它了。這件事你是有關係的,何不給他們漏一點消息出來呢?你把消息漏出來了,八妹要是不否認的話,就可以進行了。”玉芬道:“我怎麼會有點關係呢?你這話,大可考量。”佩芳道:“我並不是說你有別的關係,不過是你首先發現的罷了。其實我也知道你很謹慎,哪會去漏出這消息?”玉芬突然向上一站道:“那要什麼緊?這又不是不可告人的事情,我就去。”佩芳笑著挽了她的手道:“你不要信我胡扯的話,你得考量考量,別去亂說。”玉芬身子不動,回轉頭來笑道:“你以為我當真有那樣傻,去管人家的閑帳呢?我是試試你的態度的。”佩芳笑道:“喲!你還不知道我是個老實無用的人嗎?你一說,我自然信以為真的了。還用得試嗎?下次你不要玩手段試試我,隻要隨便對我一說,話裏套話,我自然會把心事說出來的。”玉芬紅著臉,才掉過身來,索性笑道:“喲!我的老姐姐,你打我幾下好不好?我頑皮一點,偶然和你開了一點玩笑,也不要緊呀。我玉芬就自己賣弄聰明,也不敢到孔夫子麵前來背書文啦。”帶說帶坐,挨著佩芳坐在一張沙發上,用手抓著佩芳的手。佩芳一縮手,笑罵道:“你這小刁鑽鬼,真厲害,鬧得我笑又不是,罵又不是。你這套玩藝兒,別在我這兒使,去玩弄鵬振罷。我看你對鵬振也沒有給他過什麼顏色看,也沒有什麼大爭論,他對你象一隻小綿羊一樣的馴服,大概也就是受不了你這種手段。”玉芬笑著點頭道:“是呀!無論誰對丈夫,都免不了用這一著的。這是女將軍的甩手鐧,一甩出來,準沒有錯。”佩芳還沒有答複她的話,隻見秋香匆匆地跑了來道:“三少奶快去罷,三爺不知道為什麼事,隻在屋子裏生氣呢。”佩芳一推道:“快去使甩手鐧罷。”

玉芬聽說是鵬振在生氣,猜不透是為了什麼?卻急於要回屋子去看,也顧不得佩芳笑話了,跟著秋香就走。走到院子裏,隻聽到鵬振將桌子一拍,一人在屋裏嚷了起來道:“這真是世態炎涼了。別忙,老子總有一天報你們的仇。”說畢,又將桌子拍了一下。玉芬聽了口音,分明是受了外人的氣,與自己夫妻們的事無關。在外麵便道:“什麼事?這樣發了瘋病似的。”鵬振卻在屋子裏長歎了一口氣。玉芬走進來,隻見他斜靠在沙發上,象害了病一般,一點精神沒有。玉芬道:“什麼事?嚇得秋香把我找了回來。”鵬振突然站起來,兩手一拍道:“你瞧瞧,這是不是豈有此理?鹽務署裁人,竟會把我名字也裁掉了。這樣一來,一個月又少四百元的收入了。”玉芬聽了這話,倒是一愣,問道:“真的嗎?”鵬振道:“都發表了,怎麼不真?老實說一句,財政界的人物,那個沒有受過我父親的好處?而今就忘記了。”玉芬道:“事先怎麼你一點消息也不知道呢?”鵬振道:“就是這話了,他竟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我若知道一點消息,我不必托人去講情,我親身出馬,也要找這位署長大人談談。”玉芬坐在他對麵,用上嘴唇咬了下嘴唇皮,低頭想了一想,微微點著頭道:“我和你找一條路子,試試看。”鵬振道:“我知道,你找的是白家,他未必肯和我幫忙吧,白雄起現在是況巡閱使的靈魂,這班官僚最怕軍閥,隻要軍閥肯說話,那比聖旨還靈的。”玉芬道:“你不要說那一套,你到底是願意不願意呢?”鵬振道:“隻要能托人去說回來,那是再好不過的事,豈有不願之理?”玉芬道:“不是那樣說,因為你府上有一部分很有誌氣的人,是不肯找白家人作人情的。因為白家從前遠不如你們府上,現在你們要回轉頭來去找他,好像是有些丟臉了。”鵬振歎了一口氣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哪個保管得了那些?我這事就托重你了。”說著,站起來,向玉芬拱了一拱手。玉芬笑道:“你雖是要托人,我看你還有點不服這口氣似的。我有言在先,要托人家,就不能埋沒人家的人情,我可不能秘密進行。”鵬振道:“這也無須乎秘密呀!哪個能說一輩子不求人呢?”玉芬道:“我看一個人,還是要倒兩次黴才好,倒了黴之後,他就懂人事,說人話了。”鵬振覺得夫人這話,未免過重一點,但是這時要去駁倒夫人的話,又怕夫人生氣,隻得淡笑了一笑。玉芬道:“除我之外,你不防再找一個人,讓老七對秀珠說一說,比我的力量又高上一倍。”鵬振皺了眉道:“不要提這位先生了,我是整天整晚不見他露一回麵。”玉芬道:“這幾天,他常是到秀珠那裏去吃午飯的,你不妨在吃午飯的時候,打一個電話去找一找他,我想總十有**可以碰到。”鵬振哦了一聲。玉芬道:“你哦些什麼?好象說這就難怪找不著他了。其實他也就是那一會兒在那裏,其餘的時候,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我還替他瞞著秀珠呢。”鵬振道:“他到的地方,我倒仿佛聽到有人說過,恐怕也未必完全在那裏。”玉芬道:“在什麼地方?你說!”鵬振一時高興,先是無意說出來了。這時一想,自己又怎麼會知道燕西的所在呢?這未免有點嫌疑。頓了一頓,然後笑起來道:“我哪裏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不過胡猜罷了。我想他無非是在戲園子和舞場這個兩地方罷了。”玉芬聽說,鼻子裏哼了一聲,望著鵬振冷笑,而且抿了嘴,和他連連點了幾下頭。鵬振一看夫人這種情形,大有生氣的樣子。這是惹不得,連忙在衣架上找了帽子向頭上一覆,笑道:“我是想到了什麼,就要作什麼的,讓我去找找老七看。”說畢,匆匆忙忙,就向外麵走。所幸玉芬對於鵬振的行動,卻未加以注意,於是他就很平安的走到外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