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3 / 3)

下了車子,首先就向客廳裏跑去,看看柳春江可還在這裏坐著。這時,他大弟兄三個,除了依然陪著柳賀餘三人之外,又添了朱逸士、何夢熊二人,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柳春江一見燕西進來,連忙起身相迎。笑道:“七哥是個忙人啦。”燕西道:“我算什麼忙人?瞎胡鬧罷了。”柳春江道:“其實年輕的人,也不妨在外麵尋些娛樂,因為娛樂是調劑人生的。若是光作事,不找娛樂,人生就未免太枯寂了。”燕西原是一句隨便敷衍的話,不經過柳春江一番解釋,倒也罷了,經過解釋之後,反而覺得自己所謂瞎胡鬧雲者,是真個有些瞎胡鬧,不免臉上紅了一陣,怕是讓柳春江看出了什麼破綻,他故意當了大眾來洗刷的。鳳舉在一邊冷眼看著,知道燕西是有些不滿意這句話的,便道:“不過我們在服中,要找什麼玩的,事實上也是不便。實不相瞞的話,到了現在,愚兄弟自身,也得自去找一條新出路,怎能夠騰出工夫來娛樂呢?”柳春江一句為人解釋失言的話,結果是弄得自己失言了,真是大為尷尬。隻得借著站起身來,以取火抽煙卷為由頭,躲過了人的注意。同時大家也就向餘賀二人去談話,把這一層原由,給他揭過去了。燕西對於這話,卻不十分在意,看見柳春江中指上戴了一個鑽石戒指,便迎上前看了看,笑道:“這個寶光很足,哪裏買的呢?”柳春江笑道:“這算是我們訂婚的戒指,不是新買的。”燕西聽說,心裏倒有些納悶。小憐跟著他逃走的時候,縱然還有幾個私蓄,無論如何,不夠買這一隻鑽石戒指的,這可見小柳是在信口胡謅。柳春江似乎也就看出燕西躊躇不定的情形來,便笑道:“我是一對買來的,我們彼此各分了一個帶著的。”燕西待要再問時,鳳舉望了他一眼,隻得停止了。約隔了兩三分鍾,鳳舉起身走出客廳來,燕西也跟著走。鳳舉一回頭,見他跟著來了,便停住腳,望了一望後麵,低聲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小柳總也算是個新親過門,你先打了一個照麵就不見了,現在重見麵,你什麼也不提,就是問上了人家的鑽石戒指,未免俗不可耐了。”燕西紅了臉道:“他戴得,我還問不得嗎?你們談了一天的話,又談了一些什麼高尚風雅的事情呢?”鳳舉道:“我是好意點破你,愛聽不聽,都在乎你,你又何必強辯呢?”

燕西再想說兩句,卻也無甚可說的,正站在走廊下出神呢。隻見金榮在前麵一閃,心裏忽然想起來了,糟糕!是他打電話催我回來的,我也不問是什麼事,還有人等著我一塊兒吃晚飯呢。於是拋開了鳳舉,自走向前麵來問金榮。金榮見附近無人,才低聲道:“太太問你兩三次了,不定有什麼話和你說呢?”燕西道:“你這個東西,真是糊塗蟲,即是太太有話對我說,為什麼我進門的時候,不對我說明?現在我回家這久了,你才對我來說,耽誤事情不少了。”金榮道:“我的七爺,你回家來了,我根本上就沒有看到你,叫我有話怎樣去報告你?”燕西道:“你把事情做錯了,你還要混賴,難道你不會先在電話裏說明嗎?”他嘴裏如此說著,腳步就開著向上房裏走。到了金太太屋子外邊。聽到裏麵靜悄悄的,並沒有什麼聲音。心裏就想著,母親屋子裏大概沒有旁人,正是一個進去說話的機會了。因之先在院子裏,故意放重了腳步,然後又咳嗽了兩聲,這才走進屋子裏麵來。金太太閑著無事,卻拿了金銓的一個小文件箱子,清理他生前一些小文件底稿。燕西進來了,她也隻當沒有看見,還是繼續地清理著。燕西隻得一步一步走上前,直走到她身邊來,先開口問道:“有什麼事找我嗎?”金太太一回頭,淡笑著道:“你忙得很啦。你瞧,回來隻打了一個照麵,又公忙去了,連和我說句閑話的工夫都沒有呢。”燕西隻是笑道:“其實我也不曾跑遠,就在附近看了兩個朋友,而且老早也就回來的了。”金太太放下了文件,向著燕西坐下來,問道:“附近的兩個朋友,是誰呢?”燕西見母親全副精神都注視在自己身上,一刻兒也就不敢再撒謊,默然地站著。金太太長歎了一聲道:“最不得了的一個人,恐怕要算你了。”燕西默然了一會,很從容的道:“我出去會兩個朋友,也不算什麼,這也值不得這樣重視啊!”金太太道:“好罷,就算是你會朋友罷,不過你這樣一天到晚地會朋友,會到什麼時候為止?又會出了一些什麼成績出來?”燕西被母親如此一問,倒無甚可說了,便笑道:“你老人家也不必追問,反正我不久就要出洋去的了,趁我沒有動身以前,先快活兩天,這也不過分。”金太太道:“你不要說什麼出洋出陰,我不管這些的,兒女哪一個是靠得住的?我看透了,你隻管走罷,我不怕的。”燕西呆呆地站了一會,母親不說什麼,自己也就不能說什麼,躊躇著道:“媽沒有話說了嗎?我要到書房裏去清理清理書了。”金太太聽他如此說著,向他看了看,冷笑了一聲。燕西無可談的了,搭訕著撿著小箱子裏的文件看了兩頁,因母親總是不理,也就無法在這裏坐住,於是悄悄地步出屋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