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不難,就是處理起來有些麻煩。”
鄭瀾猜想小院兒應當理解不了土地兼並、地方豪紳坐大之類複雜的事情,這些關係社稷大事的利害關係,三言兩語也講不清楚。
更何況,他也有些頭疼,若說是用武功殺人,或者五毒門的親衛去暗地裏查些事情,總是難不倒他,偏偏若想瓦解杭南士紳的勢力,卻需要抽絲剝繭的耐心和心細如發的權謀,鄭瀾做得到,但卻不合他的心意。
“錢大人就是杭南士紳,我聽安泰和李秀蓉都說過一些杭南門閥的事情。似乎權勢很大。”
“嗯。”鄭瀾並不想和小院兒討論這些,自己一個人為了這些麻煩事煩心已經夠了,不想把她也牽扯進來。鄭瀾甚至想,也可以學那些糊弄事的刺史、欽差,到了杭南走個過場,三不五時給恒昌帝上幾封秘奏混日子了事。橫豎這天下雖然姓鄭,到底也不是他的。
見鄭瀾眉頭擰了擰,小院兒識趣地住口。她猜測南下並不會如鄭瀾期許的那般省心。
蝶進來,提著個精美的象牙食盒,取出一樣又一樣精美的膳食,安靜而優雅地布菜。
兩個人用完了膳,鄭瀾便拿了一本有關杭南地形和風物的地方誌,歪在紫檀榻上看書。小院兒靜靜在一旁,想尋點事情做,卻又不知道做什麼好。
最後,小院兒隻好悻悻然,把燃盡的月沉香灰收集起來,倒入一旁的空置的建水裏。她想為鄭瀾排憂解難,但是卻什麼都做不了,她知道朝堂的事情,以她的見識,是聽都聽不懂的。
這時候,她又想起來李秀蓉在臨走的時候對她說的那番話,究竟她一個險些成為瘦馬、半隻腳曾經踏入歡場的女子,與那些見慣了權力爭奪和家國大事的世家貴女,還是有著天壤之別。如果此時,是李秀蓉和鄭瀾站在一起,她一定能夠幫助鄭瀾分析利弊,出出主意。哪怕是安泰那樣肆意妄為的性子,也會對朝堂上的諸多勢力有警醒的認識。
什麼都不能做,那便隻有彈琴。
小院兒將鶴唳從琴匣裏拿出來,簌簌地彈奏,一曲《蕭然調》彈奏得如泣如訴,傷懷之感如小溪一樣流淌,雖不強烈,但自有一段哀婉動人。
鄭瀾聽出了其中的傷懷,他十分不解地看向小院兒,想不出何時小院兒變得不一樣了,似乎自從他在恒昌帝麵前揭開了小院兒真實的身份以後,小院兒並沒有期待中的歡欣,反而是一日比一日消沉,起初隻是不易察覺的偶爾的悵然,如今從琴中聽出的倒是一股明確的哀傷了。
本來鄭瀾歪在榻上,是有幾分困倦的,小院兒的琴聲和她強裝出來的笑意,讓他此刻的困意全無。他走過去,將小院兒手上的琴,輕輕拿開,默默放回了琴匣,返身回來坐在她身旁,將她的手放在手心。
“究竟是為什麼不高興呢?”他的語調又溫柔又耐心,一點也不似平日裏陰陽怪氣的樣子。
“說不清楚。”小院兒看著鄭瀾,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淚盈於睫,下一刻就要流淌出來。
“無論如何,今後不允許這雙眼睛流淚。”鄭瀾將她爛在懷裏,輕輕捏住小院兒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用溫熱的舌尖去舔去了她清冽的淚水。眼淚終於沒有變成淚珠的機會,但是那微微發鹹也微微苦澀的感覺,他品味到了。
“殿下,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吧?”小院兒感覺到他摟住她的力氣加深了一些,用輕柔的語氣問他。
“嗯,自然。”鄭瀾在她額頭輕吻,貼住她眉心的花鈿胎記,最初就是這一抹殷紅,讓他在厚山注意到她,那時候小院兒也是這樣淚盈於睫,隻不過是一副倔強又悲愴的樣子。
“殿下,究竟喜歡我什麼呢?”小院兒從鄭瀾懷抱裏掙脫出來,突然很鄭重地問他。
鄭瀾想陰陽怪氣地搪塞一句,如往日那般不正經,但看到小院兒那濕漉漉的眼睛,他卻說不出任何一句不正經的話。
最初自然是被小院兒的美貌吸引,她在厚山茶敘時,揚言要燒了他的房子,那倔強而悲愴的神情,讓她的美貌顯得那麼與眾不同。
再後來,則多多少少是陰差陽錯,他想看看錢仲謀李代桃僵的把戲要怎麼玩下去,對小院兒則是日久生情,喜歡她沉著自持,喜歡她彈琵琶的樣子。這些自然都是可以作為甜蜜的情話,柔情百轉地對小院兒說的,但是鄭瀾竟然是一怔,這種話他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