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馬車就在小院子門口等待著,鄭瀾牽著小院兒的手,上了馬車,他自己則上了馬車旁邊的白馬。登上馬車的一瞬間,小院兒回首望望滿樹金燦燦的銀杏,十分留戀的樣子,被鄭瀾看在心裏。
“如果喜歡,到了杭南的府邸,可以種滿銀杏。”
杭南氣候溫和,銀杏總能長得高大。但是小院兒知道自己眷戀的並非這裏的一樹一花,而是踏上馬車的一刻,自己將於這般平凡煙火的生活永遠地告別,隻要她還在鄭瀾身邊一日,便是湛王妃。
曾經以為隻要離開京師,就能獲得自由,隻要恒昌帝認可了她這掉包王妃的存在,就可以得到尊重,其實也不過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
惟願身邊的良人,能夠永遠地信守諾言。
馬車有小小的車窗,小院兒打開,看著外麵的鬧市,又一度熱絡起來。也許是巧合,當車馬緩緩駛過小院兒當初被金婆藥暈了的那家包子鋪的時候,小院兒竟有一瞬間的恍惚,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她想睜大眼睛再看看,車窗外的行人擋住了她的視線,等再看時,隻恍惚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旁似乎還有個在交談的女子。
馬車加速,駛向了城門。小院兒低下頭,覺得自己是眼花了,那自然不可能是金三,因為以他那個悶葫蘆性子,見了姑娘家就要臉紅的人,怎麼可能和一個女子坐在棚下吃包子呢。
她暗自笑話自己,是夜有所思,日間就出了幻覺。
因鄭瀾在馬車一側騎馬,對小院兒神情的變化和心緒的流轉,自然是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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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經過幾日的顛簸,終於到達了杭南的首府。
小院兒隔著車窗望去,青石板街巷。
小院兒走進杭南巡撫為湛王殿下準備的王府的時候,才理解杭南的富庶。她雖然自幼在杭南長大,也曾經見過奢華的秦樓楚館和衣著光鮮的客人,但是究竟是深居簡出,並不了解“車馬如水,佳人如鯉”的富貴溫柔鄉,是何等的富裕繁華。
這處府邸,竟然比京城的湛王府還要奢華講究,雖然坐地並不廣闊,但是卻小中見大。無論是回廊的山子,還是地麵上拚成人字的青磚,精致到分毫不讓,隻有杭南人有這等手筆。
繼錢仲謀以後上任的杭南巡撫孟啟禮自然是已經知曉了湛王殿下如今在朝野中煊赫的地位以及恒昌帝對他的偏愛,儲君虛懸,自然也讓這些重臣削尖了腦袋押寶,於是殷勤都寫在了臉上。
“啟稟殿下,這處庭院名為二分園,因天下明月,此園獨占二分而命名。園子至今已有三百年曆史,太宗皇帝巡幸杭南時,這裏就是行宮所在。庭院的一花一樹,都是故意盎然,許多景致不僅美妙,還有曆史佳話,是杭南園林中的瑰寶。”
“這處園子,之前是誰的?”鄭瀾看著滿庭精美的樓台與花樹,似乎問得漫不經心。
孟啟禮自然對鄭瀾可能會問的問題有所準備:“回殿下的話,二分園自前朝就已經充納為官邸,是屬於朝廷的資產,因此一直是作為官府的內衙。此前是罪臣錢仲謀的官邸。”
孟啟禮看了一眼在鄭瀾身側的小院兒,期待著“錢淑媛”能流露出對他的感激,畢竟讓這處錢淑媛長大的庭院變成湛王就藩的府邸,在孟啟禮看來是對湛王妃絕佳的巴結,有完璧歸趙的意味。
小院兒看出了孟啟禮的眼神裏的期待,但是她心頭略過的卻是失落。
一路走來,鄭瀾已經做足了微服出巡的架勢,但仍舊有不少府道台的官差明裏暗裏給鄭瀾行賄,而其中竟然大多數是要打聽湛王妃的人脈。
原來錢府倒台,傷及的卻是杭南士族門閥的政治勢力,錢大人仍在逃,而“錢淑媛”卻在權勢煊赫的人身側,他們不免來打主意,希望繼續攀附,以求榮華富貴和滔天權勢能夠繼續下去。
小院兒內心悲涼。她這一生,看來要一直作為錢淑媛活下去了。
“孟大人有心了。這宅院令愛妃睹物思人,似乎不是什麼好事。”鄭瀾洞察到小院兒的哀傷和無奈,不免皺了眉頭,更對孟啟禮的阿諛奉承十分反感。
孟大人沒有從湛王妃那裏得到他期待的答案,鄭瀾的話更讓他脊背生寒。
“這……曾聽聞王妃幼年十分喜愛二分園,才將此處劃撥為巡撫內衙官邸,臣實在是考慮欠周道……請殿下治罪。”
小院兒也已經徹底明白,這處府邸是從前的杭南巡撫的內衙,因錢仲謀高升,新任的杭南巡撫不敢私自占有此處,便如舊保存下來。誰知太子逆案,讓錢大人成了逃犯,而湛王殿下則就藩到了杭南,因此陰差陽錯,內務府的人就將這處官邸改為湛王府。